1978年恢复高考。
小嘎从插队的昌平县回来跟我们商量,我建议他参加高考。在我的心目中,现代青年必须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我曾经逼着他坐在那里给我写出一篇分析某部影片的文章。他磨蹭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写。
最后他突然提出来要当演员,这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我们的儿子长得不丑,可也不漂亮。现在,儿子竟然要接父亲的衣钵,真不敢相信。开始是电影学院表演系招生,小嘎准备报考。老嘎虽然认为儿子没戏,但也不愿挫伤他的积极性。还请北影演员辅导了朗诵,嘱咐了几句应该注意的地方。
结果小嘎考完回来说,进去七八个人,做一个什么小品,稀里糊涂还没待他施展才华,第一试就刷下去了。这也是老嘎和我意料中的。
小嘎还考了青年艺术剧院。那时正值周总理去世,天安门广场群众自发悼念,情绪激昂,小小的白花缀满了周围的树墙,成千上万的群众演讲、朗诵诗,上下呼应,那情景非常壮观。小嘎当时也参与了这些活动。
那天考试时,考官让他来个即兴表演。他便以“悼念周总理”为题,顿时泪水滂沱,不可收拾。考试又失败了。老嘎分析说:这叫“失控”。演员既要能表达感情,又要能控制感情。否则,谁还不会哭呀?
实验话剧院正在招收学员,于蓝建议小嘎去试试。老嘎一想,陈强和实验话剧院的同志们熟,便到处找陈强。打了一个电话,请考官们关照小嘎。这回,有这么多延安鲁艺的老表演艺术家保驾,该稳操胜券了吧?
小嘎去了。听他回来说,有一项形体测试,不会舞蹈的考生可以做体操。
这一次很幸运,居然通知小嘎参加复试。小嘎回来叙述了复试的经过。
台上,一位女生正在表演名为《等待》的小品。她在一个地方徘徊着,不时看着手表,似乎有些焦急地在等待。台下,考生们和考官都在观看。
忽然,考官对坐在他身旁的小嘎说:“你到台上去,用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小嘎从后台走过去,一面走一面擦手心里的汗,他觉得手上有汗捂女生的脸不礼貌。然后,他果真走上去,从背后捂住了女生的眼睛。那女的问:“谁?谁呀?”
小嘎一声不吭,捂住就不撒手。他只知道考官让他捂住眼睛,下面该做什么,考官没说,他也没想。最后女生挣脱了,问他:“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小嘎尴尬极了,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女生接着就骂他:“臭流氓!混蛋!”最后,小嘎好不容易蹦出一句话:“认错人了!”
我听完以后大笑,看来,多大的后台还是保不了驾,还得看自己的实力。
考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希望,小嘎就准备回村里继续喂猪。可就在临走前的晚上,一位叔叔过来说,全国总工会文工团要招收学员。小嘎决定留下来再考一回。
父亲看见儿子这么执著,不忍心再坐视不管了,于是也积极行动起来。
老嘎告诉小嘎,做小品一定要做你有亲身体验的东西。问小嘎,你在农村三年,体会最深的是什么?
小嘎在农村插队,做过翻地、挖沟、浇水等农活,但干得最多的是养猪。他做了两年多猪倌,学会了清早四五点钟起来煮猪食、喂猪、接生,还会给猪注射防疫针等等。小嘎从小喜爱小动物,对猪也很爱护,所以活儿干得很耐心、很忠实、很出色,在村里还曾经被评为先进青年。
小嘎对爸爸说,那就是喂猪呗。就这样,老嘎帮助儿子编了一个养猪的小品,表现小嘎半夜起来给猪喂食,他提了一桶猪食倒在猪槽里。小嘎怕小猪吃不着,先把大猪轰开,让小猪先吃……
小嘎的这个小品表演得生动朴实,得到了考官们的赏识。小嘎说:“别看台上没有猪,可我的眼睛里有猪。”
老嘎还向他的老战友们求援。
配音表演艺术家张桂兰给小嘎辅导了一篇朗诵。
小嘎自己选的是一篇散文,讲的是“文革”后,学生们对自己过去批斗老师的错误行为进行反思,肯请老师谅解,参加他们的活动。小嘎深有体会,因此在张桂兰老师的辅导下朗诵的有声有色有情,还掉了眼泪。
新闻电影制片厂的作曲家李万年给小嘎辅导唱歌。小嘎的嗓音不算好,但他学过二胡,乐感比较好,选的歌曲又是表现农村生活的,旋律挺好听,小嘎发挥得也不错。
就这样,小嘎终于被全国总工会文工团录取了。全家都兴奋得不知怎样才好。人生一件大事总算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