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的冬天,我对生命倦怠到了极点。先是爱了5年的人,很无情地为一个不过认识了5个月的女子,弃我而去。而且,是在我们的父母,开始为我们的婚事喜气洋洋地通知亲友们的时候。然后便是在那份竞争惨烈的工作里,老板为了降低我的酬金,频频地找茬,将我熬夜写好的材料,一次次摔到桌子上,冷漠地让我返工。而且我的一个朋友,竟然也背叛了我,将我辛苦半年才攒下的7千块钱,骗去后就再无音讯。
我不肯说服自己,爱情就这样残酷地远去。我试图去做那最后的一搏。我哭着打电话求男友,希望他能在我的眼泪里回心转意,我说只要你肯回来,我会比那个女子更加地爱你。他却是淡漠地说,既然爱情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来纠缠呢,我早已厌倦了你那份让人窒息的关爱。无法让他回头,我又偷偷去找那个将他抢去的女子,我用短信邮件和电话,频繁地“骚扰”她。我以为她会被我这份痴情感动,可是她却在我又一次苦苦哀求时,嘲弄说,你原来一直都是这样践踏自己的尊严,怪不得他那么迫切地想要摆脱你!
而我的上司,亦无情地打击我。他指着我已是耗尽心力去做的一份文案,说,你的水平如果仅限于此的话,怎么对得起我付你的那份薪水?外面有的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你如果真的不喜欢做,随时可以走人。我知道他其实是想提拔自己的一个侄子,而且我亲眼看见他把我的一份毙掉的设计草稿,转交给他的侄子“参考”。当我质问他时,他却冷冷笑道:难道你自认为你的设计,拙劣到连参考的价值也没有了吗?如果这样,岂不是我雇佣你的代价更大了些?
我千方百计找寻的那位朋友呢,似乎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但我明明知道他就在某个角落里,拿着从N个朋友处骗来的钱,比任何人都要逍遥地活着。他躲在黑暗处,悠闲地看我气急败坏地对着一团空气咆哮着,撕扯着,然后将自己活活地折磨在病床上,将更多的钱,冤屈地交给医院。当我在病痛里愤恨地骂他没有良心的时候,他肯定是在某个咖啡馆里,得意洋洋地边饮着一杯卡布其诺,边笑笑欣赏着对面桌上的美女吧。
背叛欺骗和不公,像那作茧的蚕,就这样死死地将我捆缚住,让我无力脱逃。我甚至绝望地认为,或许我会在这愈来愈窒息的痛苦的壳里,死去的吧。是后来偶尔有一天,去诊所,碰到一个胳膊上起了脓疮的小孩子,在听说大夫要用针给他将疮挑破,挤出里面的死水之后,立刻“嗷”一声尖叫,跳到诊所门外去,且惊恐大喊:肉会疼!大夫立刻也厉声地回复他:谁说的会疼?!那还是你的肉吗?都死了!一屋人皆为这小孩子的可爱哈哈大笑,而我,却是被这大夫无心的话,瞬间击中。原来,我一直都是如这小孩一样地,贪恋那死去了的腐肉,以为放弃掉会有针刺般尖锐的疼痛,岂不知,那死去了的,早已不属于自己;既然脱离了自己的生命,那么,又为什么要拼命地厮守,且毫无价值地为之心痛?
我终于将男友的一切联系方式彻底地删除,但依然在最后一条发过去的短信里,神情淡然地祝福他们幸福。他定是诧异吧,追打过来,而我,轻轻按了挂断。我找到另一家公司,去给上司交辞职书的时候,他亦是吃惊,说,这么好的工作,怎么就轻易放弃了?我笑,说,既然您认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员工,我何必不腾出职位,给更好的人呢?而我借出去的那7千元钱,只淡淡一笔,便被我从记账簿里划掉了;人活在世间,不总是需要交一些学费,来认清那些表面善良内心狡猾的人么?既然如此,这笔回不来的钱,不过是提前来告诉我,怎样才能在以后的路上,识辨那些戴了形形色色面具的人。
两年后,我在街头遇到那个负心的男友,他提了大大的包,跟在一个打扮浓艳的女子身后,神情黯然,一脸疲惫。那个女子似乎在喋喋不休,而他,则是一路沉默。但我,还是从他无意中瞥过来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孤单和落寞,他曾经是一个多么骄傲的男人啊。而那个上司的侄子,听说因为一个错误的决策,给公司带来不小的损失,上司的悔意,定也是漫天地飞舞吧。那个隐匿了的朋友呢,亦听说花光了骗来的钱后,再无处去骗,生活落魄至极,好像是连糊口,都已经勉强。
当那些腐肉,从我的往昔里割掉之后,生活并没有因此而少掉了光彩,反而愈加地轻松且明亮。而那些想像出来的疼痛,亦这样悄无声息地滑过,不留一丝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