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无房无车,或许就可以称为穷人了。用这个标准衡量的话,柴静是个穷人,她已经在北京租房居住十来年,会开车,但没买车。其实,她在央视工作多年,自传性作品《看见》销量过百万,使得她进入了2013年中国作家富豪榜“前十”。
一个富人,却十年如一日地过着穷人的日子,为什么呢?
旧房改造的事情,
需要慢慢享受缓缓推进
柴静不接受别人对她“甘于清贫”的夸赞,她说哪有人不喜欢钱呢?但她觉得,穷日子并不代表是苦日子,实际上,她最难忘的,不是当下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是刚到北京时必须数着钱过日子的时光。
那时,因为尚未转正,她只拿半薪,在科委宿舍区租了一套一居室的老房子,砖混结构,水泥地面是红油漆,墙壁的白灰只刷到一米五高,而且是个拐角的异形房,墙壁不是直的,是圆弧状,进去后就好像被关在一个易拉罐里。或许是因为房型太怪异,房租比起同样大小的房子来要便宜20%。
除了省钱让柴静开心外,改造老房更让她觉得充满乐趣。房东是个很爽快的老太太,给柴静的授权是“只要不把房子给拆喽,随便你折腾。”
别人的房子,改造装修自然不可能大兴土木,但从小处改造,却是切实可行的。铺木地板太劳民伤财,柴静去超市买回十组塑胶儿童拼图地垫,约莫有1厘米厚,脚感柔软而有弹性,每块地垫40×40厘米,一组是10块,1。6平方米,不到20块钱。十组地垫铺好,地面就被成功改造了,无论是视觉效果还是使用效果,都非常让人满意。
墙壁没有重新凿平粉刷,直接进行了遮盖。遮盖物是她从动物园夜市上买回来的便宜墙纸,因为贴得并不平整,有不少气泡存在。她将自己的耳环们在气泡上扎进去挂起来,墙壁上星罗棋布的各种耳环便让人忘记了气泡的存在,只会对这耳环墙啧啧称奇。
刚搬进去时房子里没热水,她自费加装了燃气热水器后,难题来了,水管得从厨房通到洗手间,而且只能走明管,那得多难看啊?她让安装师傅将水管贴着天花板走,但不能一条直线拉过来,必须在天花板七弯八绕。安装师傅足足用掉了二十多个转接弯头,结果天花板上有了一幅用水管拼接而成的抽象画,乍看上去的确有那么点儿艺术范儿。
屋里那些比较老旧的设计,也都进行了处理。比方古老的方凳子,用多出来的墙纸细细包裹,看上去就像一个时尚的储物盒;床头墙上有根电线裸露,挂上一张奥普拉的画像,不仅更文化而且能遮瑕;卧室门的木质已经糟了,用铝箔纸细细贴上去,便有了银行金库保险门的质感和安全感……
这些活儿不是短时间一气呵成的,柴静那会儿忙,但只要闲了,她就在家里这里贴一下那里遮一点。她说,也不是不能一口气干完,而是舍不得,就像好东西要留着慢慢吃一样,旧房改造这么有趣的事情需要慢慢享受缓缓推进。
当她让朋友们欣赏房间的照片时,所有人都问她这是哪个楼盘的精装修单身公寓。她特认真地告诉人家,这是科委花园的单身公寓,这楼盘太抢手,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清盘了。
在家做个穴居动物
没怎么大动的是厨房,因为灶台煤气灶都很齐全。老旧的排风扇,比起时下流行的大吸力抽油烟机威力更猛,开到最强档时必须保持距离,否则会有把头发吸进去的风险。
柴静不算烹饪高手,她也似乎对口腹之欲没啥追求,仅仅停留在吃饱这个级别。她是山西人,爱吃面食,所以基本不需清蒸白灼爆炒之类的复杂工序,顶多滋啦啦地花5分钟炒点儿臊子,下一把挂面,把荤素搭配的臊子浇上去就是一顿心满意足的饱饭了。她更喜欢吃馒头。市售的馒头都是发酵粉做成,再加上甜味剂,虽然绵软甜蜜,但不对她的胃口。她喜欢吃原味的硬面馍馍,咬一口掉渣,每一块都能与咬肌死命较劲。
那就自己做吧,在做硬面馍馍前,先得做一盆米酒,糯米蒸熟摊凉加上酒曲搅拌均匀,用被子蒙起来搁在暖气片边上,不到两天便散发出了馥郁的酒香。然后,用高筋面粉和面,加入米酒当酵母。把面团揉到精疲力尽后,捏成形,上锅蒸。蒸好的硬面馍馍,在常温下可以保存一个星期,吃的时候蒸热一下即可,入口筋道耐嚼,一个吃下肚可以半天不饿。更好的吃法是放进微波炉烤热,外焦里韧,像牛皮糖一样越嚼越香。
吃馍馍需要菜,但不需三碗五碟那样的大场面,柴静把串烤这种街边小吃带回了家:鸡肉、猪肉、鸭肉、牛肉,胡萝卜、茄子、海带、青椒,随心取用,全部切成片,用调料略微腌制入味后用竹签串起来,搁进微波炉用烧烤功能叮一下,出来便是一串好菜。
啃一口馍馍扯一口烤串,不到10分钟就能满足身体的需求。最重要的是,快,从进厨房到吃饱,前后不过20分钟,而且成本低。虽然只有烤串这一种烹饪手法,但因为食材不同,搭配各异,味道也就有了变化,单调中有丰富,柴静对于能自己喂饱自己的本事很是引以为荣。
柴静买了个榨汁机,去水果店专挑那种几块钱一大堆的处理货,回家后将有点儿烂的地方挖掉,然后塞进榨汁机制出一壶饱含维生素的功能性饮品。她不浪费东西,吃剩下的菜叶、瓜段、萝卜缨子全都榨。有了以水果为主的果汁,这些菜汁的味道被深深掩盖,变得易于入口,营养均衡。
遇上水果店暂时没有处理货的时候,她就去菜场,便宜黄瓜买回一袋,榨汁后加上一丁点儿蜂蜜,口感一点也不比果汁逊色。后来不知从哪儿听说水果和蔬菜在营养成分上还是有区别的,于是她将水果汁与蔬菜汁交替饮用。她尝试了很多种正常人绝不会考虑榨汁的蔬菜——冬瓜、南瓜、苋菜、芹菜、西洋菜……有一次,她将苦菊扔进了榨汁机,收获了一壶黄连水。
柴静不怎么请朋友来家吃饭,理由是自己厨艺有限。但在内心深处,她觉得家算是一个隐秘的小洞穴,无论在外多累多难,回到家里关上门,她便放下一切,按照本能生活,困了就睡饿了再吃,像一个穴居动物,简单且满足。
旧房子是本日记本
柴静说她有个特别不健康的习惯,她不爱坐,只要没啥事儿了,必定会躺在床上。她很赞同舒服不如倒着这句老话,并且忠实地将其贯穿到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她唯一花了点本钱添置的家具就是一张大床。老一居室的卧室挺小,10个平方出头,床几乎占据了卧室的半壁江山。
对于一个身高1。61米、体重50公斤的女人而言,睡两米大床很浪费资源,所以必须善加利用,于是她将寝具发挥出了储物空间的效果。床靠墙的那一半空间,全都放了书,不是一本本平摊摞着放,而是竖起来书脊朝外摆放,然后一层层堆叠上去,共计4层,随便数数都不止200本。为了避免高处的书掉下来砸到自己,她在墙上固定了几条加强牛皮筋。
闲暇时,柴静半躺在床上,信手从边上抽出一本书,从随手打开的地方读下去。床边是一壶鲜榨的蔬果汁,想想家里有现成的硬面馍馍,冰箱里有可变成美味烤串的各种食材,她顿时就觉得这日子实在没啥可抱怨和挑剔的了。
很久之前,有个朋友在买了新车后把自己的旧富康塞给柴静,让她先开两天试试,觉得可以就接着开,斟酌着给点钱意思一下就行了。柴静开了一天后,把车洗干净加满油后给人送了回去,她说她实在是不大喜欢这种车轮上的生活,车子动的时候必须高度紧张注意观察各种情况,从家里到台里要通过五个十字路口,每次等灯都让她焦躁不已。
科委小区就在央视附近,地铁十分钟、公交一刻钟、步行半小时。除非遇上恶劣天气,她上下班都是一件轻松省心的事情。她特别喜欢在地铁、公交上站着四处打量,毫无压力地啥都不想,也愿意塞着耳机沿着绿化带慢慢走回家,如同踏青一般。
她对机械缺乏感情因素,也没有操控应手后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她只想将旅程变成一段不用自己管、可以一路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光。因为有这么点偏执且固执,这些年来,她的日子一直没啥变化和新意。实习阶段,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而今成了名人,她过的依然是这样的日子。
当然也有一些跟以前不同的变化,她结了婚,有了个摄影师老公,还生了孩子。比较让人意外的是,她始终未曾退租科委小区的一居室。房东老太太把她当干闺女,跟她说只要她不主动退租,绝不催她搬走。
柴静多数时间跟老公、孩子住在大房子里,但每个月她必定会独自回科委小区住上几天。她总是想写日记,但一忙就会忘记,但她说科委小区的房子就是她这十来年的日记本,无论往哪个角落瞧,都能勾出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一段故事。
她如今关于房子的希望有两个,一是房子短期内不要拆迁,二是房东老太太最好不打算卖房,如果真要卖的话,最好优先考虑卖给她——这是她第一次对房产有购买欲。她说,她想买的,不是作为居住场所的房产,而是作为记录了自己这些年穷日子载体的家。
她说,富人、名人、穷人,都是偏正词组,中心语都是一个字——人。那么,衡量生活是否幸福就很简单了,把富、名、穷这些前缀都去掉,仅仅以一个人的本质来盘点自己的日子。如果在没有财富、名气做点缀,依然能让自己过得满意且开心,那就是不错的日子;如果因为穷更觉得有成就感的话,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