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直不起腰的父親,身后都背负着一个家,他们如同我的父亲,有着迎难而上、绝不退缩的担当……
在大街上,经常能看到驼背的中老年人,男性偏多。头前倾,背部凸起,他们像一座弯峰,一副腰总也直不起来的模样。
每次看到他们,我都不禁想起我的父亲,他也直不起腰,且背驼得厉害。生命最后的那几年,他走路时,弓着背,看得我好揪心,想流泪。
父亲也曾去不少医院看过,但都未能看好,医生说他的脊椎已经严重变形了,不可逆。
父亲直不起腰,不是没来由的。长年累月辛苦操劳,咬牙坚持地负重前行,像一根根稻草,一点点压弯了他。
我儿时,为了养家糊口,父亲给窑厂当挑货郎,把“窑货”挑到镇上去。所谓的窑货,就是窑厂烧制好的土陶品,各种瓶瓶罐罐……
父亲要挑着它们,走十多里的山路,送到镇上指定的商店里去,挣些运费。挑担时,通常都是大窑货里放着中窑货,中窑货放着小窑货,水缸里放着晒缸,晒缸里又装着钵子,钵子里还盛着碗碟,加起来重达上百斤。
山路本就难走,何况还有易碎的重货在肩。一路上,父亲左右肩轮换着挑,却不肯轻易歇担,其负重之累可想而知。
返回时,他也舍不得空着肩,会挑一担柴火到窑厂,再赚点运力钱。
那时,我刚上小学,学校离家较远,途中都是逼仄的小径,高高低低,多的是沟沟坎坎。每当山洪暴发时,洪水便会淹没小路。这时,父亲又多了一个任务,他得送我上学,遇到水深的地方,要背着我蹚过去。
虽然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可那时的我,却是个胖小子,重重地压在父亲的肩背上。父亲那时,正值壮年,腰板挺直,一点都不在乎。
我到县城上中学时,家里的开销更大了,挑窑货的收入,已经远远不够应付了。恰好,我有个亲戚,住长江边上的一个码头旁。在他的帮助下,父亲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在码头上,当扛麻袋的装卸工人。
报酬不错,但活也更累,每个麻袋重达上百斤,扛上肩,还要爬上一段很长的台阶,送到岸边的货车上去。扛一袋能有两毛钱,父亲一天能扛到200多袋,有四五十块钱的收入。
有年暑假,我去看父亲。烈日火辣,江水粼粼,热浪滚滚。父亲光着膀子,将一袋鼓胀的麻袋,压到肩上,然后侧开脑袋,弯着腰,一袋又一袋,一趟又一趟地来来回回。
沉重的麻袋渐渐压得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晚上,父亲带我去吃饭,跟在他身后,我发现,父亲已经有些驼背了,走路的姿势,跟扛麻袋时的差不多,仿佛随时要卸货。
后来,码头卸货直接改用叉车了,父亲和他的工友们,也就无货可扛了。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结束挑担扛肩的日子。不久,县城迎来了棚户区改造,许多老旧房子被拆,父亲又找到了一份给包工头拉砖、挑砖的工作,用肩扛,用板车拉,依然流着汗,从早到晚。
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劳累中,背慢慢驼了起来。每个直不起腰的父亲,身后都背负着一个家,他们如同我的父亲,有着迎难而上、绝不退缩的担当,他们咬牙坚持,驼背前行,只为让家人能过得更好一点,生活能更幸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