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拉大锯是在12岁时,爹说他比我还早一年。
那是一个假期的早晨,爹给一段最好锯的梧桐木放上墨线,让我跟他一起锯。我从小见别人锯得轻轻松松、欢欢快快,但我第一次把大锯端在手中,却不知怎么拉下第一锯。爹在大锯另一头告诉我,两肩放平,两手端平锯梁,往怀中平拉就是。锯是带齿的,只要移动,自然就越拉越深。爹轻松地拉过去,轮到我拉过来时,不是锯条弹起来落不到墨线上,就是锯齿被卡住拉不动。
爹说:“锯条弹起来,是用力小了;锯齿卡住拉不动,是用力大了。应该两手放松,不要死死攥住锯把,这样,心也会放松,锯条才能轻松地拉过来,送过去。”
我照着他的说法试了几下,还行,锯条开始进入木头了。梧桐木木质软,好拉,但锯条也容易走墨。锯条偏右了,我就狠狠抬左臂,右臂使劲往下压,想把锯条折回来走正墨,但越用劲,越不行,锯条离墨越远。爹在另一头知道我拉走墨了,就跟我换过位置来,告诉我不要心急,不要用力太大,要把锯抬起,轻飘飘地往正墨上靠,这样锯条便走正道了。另外,初拉大锯,要目不斜视,才看得准,拉得准。我按爹说的话去做,虽说拉得好了一些,但还是“飞龙走蛇”,锯条弯来弯去。这一天,把两厘米厚的板子,拉得厚薄不平。
第二天再拉,我不紧张了,锯也拉好了。那时我个子矮,大人站在地上,我得站在矮凳上。到了十六七岁,我才能和爹站着平拉。但遇到长木头,两个人都须站到长凳上。我喜欢拉更长的木头,如果在两米以上,凳子就要搭得很高,站在上边,虽晃晃悠悠有些不稳,但居高临下看四周,很神气。后来,我不但学会了拉一抽锯,还学会了拉三抽锯。三抽锯就是拉过一段长的,再带两段小的,锯條的声响便由一抽锯的“嚓、嚓”变为“嚓、嚓嚓”,十分欢快。爹给拉三抽锯起了个挺有诗意的名字,叫“凤凰三点头”。爹说:“名字虽好听,拉起来也欢快,出活却少,不如一抽锯,一下是一下,送拉的锯条长,出活多。”
拉大锯,拉个一天半天还耐得住劲,若拉时间长了,就觉得音调乏味了。记得上初中时有一个暑假,我拉了20天大锯,便想打退堂鼓。
爹看我不高兴,就对我说:“学木匠要先拉3年大锯,你知道为啥?不是说拉3年才能学会,是3年中让你悟两个理:一是懂得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一件事,不论干啥事,都要讲合作;二是磨磨性子,干事不图虚,要脚踏实地、一心一意。这两个理悟通了,即使这辈子不干木匠,你干啥都能干好。”
真没想到,在平平常常的拉大锯上,爹还讲出了这么多的道理。
当然,那时我还不完全懂。等我走上社会,经过了许许多多的坎坷以后,回过头再回味一下爹的话,才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搞摄影,干事业,还有做人,我何尝不是像拉大锯那样,目不斜视,照着墨线,一锯一锯地“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