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去星巴克办公。去得多了,慢慢记住了几个店员的面孔。
店员里有个女孩子,眼睛细长,身形瘦削,常在柜台后面忙碌,冲咖啡,收拾台面,麻利沉默,静水流深。
我从来没跟她说过话——可能也说过,让她给我续过热水?或者端咖啡时向她道过谢?只是,我从没留意过她的反应,也没注意到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仅仅发现她常常面无表情。
今天,我又来到星巴克。吃完甜点,喝完咖啡,我去续水,走到前台,看到她正在给咖啡打包。
我说:“麻烦给我倒点热水。”
我的声音不大,但已足够传入她的耳朵。她背对着我,没有转身,也没有答话。
我以为她没听到,抑或听到了一时走不开,便在台边等了片刻,看她云也似的忙活。
她飞快地打包好两袋咖啡,一大一小,拎着转过身,这才仿佛突然看到我,立刻放下手中的纸袋,迎上来,一手接过我的咖啡杯,一手按向水龙头准备接热水。
我向她随意问了句:“你们今天几点关门?”
她却恍然受了惊,脸上滑过一抹莫可名状的表情,随即放下接热水的杯子,双手飞舞着开始比画。
我这才惊觉:她是位聋哑人!
我感到自己似乎无意中撞破了一个秘密,一时间有点慌乱和尴尬,也自觉有点唐突。
我不懂手语,看不明白她比画的是什么,于是满脸歉意地指指旁边,说:“我去问问其他人吧。”
但女孩子已经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电子手写板,取下手写笔,递到了我手上。
我没看清她是从哪儿拿来的工具,愣了一下,这才欣然接过,写下我的问题。
我把手写板递还给她。她收回去仔细看了看,伸出右手,注视着我的眼睛,在空中重重地画了一横又一折,喉咙里发出细微而嘶哑的一声咿呀。
我点点头:“7点,好的,谢谢。”她也点点头,把我的杯子再次放到水龙头下,注满水,双手捧上。
我接过水,一边盖盖子,一边再次点头道谢。她也点头,眼睛带着笑意。
回到座位上,我心里鼓鼓的,有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在胸腔膨胀。
平时,我很少关注残障人士,也不常看到他们的身影,仅仅通过媒体得知,他们其实为数不少,离我们也不远,却很少走入人群,在阳光下漫步。
我有点难以想象这个女孩子为藏身人海,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也多少有点好奇,其他客人知道她的情况吗?直到星巴克快打烊的时候,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6点55分,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路过前台,我看到只有她一个人在值班。
一个男子迈进门店,走到柜台前说要点单。女孩子一边冲他点头,示意他稍等,一边不慌不忙地走到工作间门口开始敲门。
原来,她有值得信赖的伙伴可以求助!
她沒有再打手语,也没有再掏出手写板跟人交流。除了我,没人注意到她的与众不同,也没人发现她口罩后面,藏着不能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