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才华肯定当不好官,但有才华不一定当得了官;或者说,才高八斗,即使当上官,也可能是个憋气的角色。李白即是一个典型。
天生满腹诗才的李白,在天宝元年,深得贵人贺知章的举荐,又遇上一位求贤若渴的唐玄宗,以凡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平步青云,当上了供奉翰林。春风得意之时,玄宗“降辇步迎,如见绮皓。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出入翰林中,问以国政,潜草诏诰,人无知者”。甚至在多年以后,回首那段日子,李白依然忍不住飘飘然:“一朝君王垂拂拭,剖心输丹雪胸臆……王公大人借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
然而,面对似锦的前程,李白不但没有抓住机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反而被早早贬出朝廷,成了一个怀才不遇的典型。
是李白不愿为官吗?非也。自从被贬之后,“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想当初,怀了远大理想和抱负进宫,“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有如此气度,自然不会将那些平庸儒生放在眼里。自始至终,他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暂因苍生起,谈笑安黎元”的谢安;希望像“鱼水三顾合,风云四海生”的诸葛亮;憧憬传说中做过小贩、屠夫、80岁遇文王、90岁为齐侯的姜太公;更仰慕隐于高阳酒肆,后来不费一兵一卒就为刘邦取得72座城池的郦食其……可以说,“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旁”是他始终不变的从政理想。
事实上,唐朝当时社会稳定、歌舞升平,与李白仰慕的传奇人物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过于理想化的仕途设计,根本不适合自己。野史上说,李白写《清平乐》时,是由杨国忠磨墨、高力士捧靴。这一点难以证实,但李白将才华看得过高是确有其事的,“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尧舜之事不足惊,自馀嚣嚣直可轻”,狂起来连孔圣人和尧舜都敢嘲笑,这跟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一个道理。终于,那些不被他放在眼里的权贵们开始办他了,先是高力士以“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中一个莫须有的隐喻,将杨贵妃拉入“倒李”行列;再是《梁甫吟》一诗,被权臣李林甫诋为丧歌,大扫玄宗的雅兴。有了这两驾马车前边挡路,李白就是插上翅膀,也难以飞黄腾达了。
官场到底需要一个怎样的李白呢?很明显,唐玄宗希望他的满腹才学,能为自己天天唱颂歌、树碑立传。可李白显然曲解了皇上对自己的圣意,不仅不投其所好,反而卷入其并不擅长的宫廷争斗。到这个时候,他的才学就变成名副其实的鸡肋了。在“有为才有位”的官场,沦为一只无用的棋子,下场可想而知。
随后多年,郁郁寡欢的李白一直将难以实现的梦想不断以诗歌的形式倾诉,使得历史上少了一个也许不算出色甚至平庸的封建官僚,但却多了一位彪炳千古、辉煌永存的浪漫主义诗人,此种结果,可能连李白本人都始料未及。
然而,对五千年泱泱中国诗史而言,可算是一件歪打正着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