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拉拉队
卓然是我的室友。高、帅,校篮球队的主力。凉小语第一次在篮球馆看见他,就问我,“他和你住一个宿舍吧?”
我警觉地问:“你要干吗?”凉小语毫无掩饰地说:“追他呗。”于是,我成了凉小语追求卓然的一部分。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是喜欢她的。尽管,我还从来没有勇气表白。
校篮球队和12中举行校际友谊赛。卓然在上半场结束的哨声中,盖了对方中锋的帽,引来全场沸腾。凉小语就在这时,夹带着凌厉之势出场了。精心裁短的蓝色布裙,像微微绽开的Lolita制服,宽大的短袖口扎了明蓝丝带,变成了蓬松的公主袖,衬衫的扣子只系了两粒,散开的衣襟,高高地系了死结,露出纤细漂亮的腰。
凉小语挥舞着花球,跳了一段超炫的热舞,大声喊着:“一中必胜!卓然最棒!”
凉小语从此一役成名。
我为偏执狂
凉小语当天就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小道消息传出来,她将被劝退。我在走廊里急得团团转,只好在校门前拦住卓然说:“拜托,小语是因为喜欢你……你得帮她!”
有卓然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出面,校长总算表示不追究此事。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卓然停下来说:“小语,别误会,我帮你只是不想让一个喜欢我的女生受到伤害。没有别的意思!”
凉小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跳起来给卓然脸颊一拳说:“谁说我喜欢你了?”
凉小语头也不回地走了,纤瘦的背影像一根没帆的桅杆。
其实,我知道凉小语为什么发脾气。她可以允许自己扮成拉拉队说某人真棒,但不能假别人之口,说她喜欢谁。
十五岁的边界
很长一段时间,凉小语都没再提过卓然。这个周末,凉小语仍然没有回家。她已经四个星期没回去了。我也留下来陪她。
凉小语对我说:“你不一定非要陪我的。
“我愿意。”我漫不经心地答。
“那———你愿不愿意陪我去玩?”凉小语挑着眉,瞳孔又黑又大。
一中不远,有所著名的理工大学。凉小语买了件很潮的短裙,踩着尖细的水晶高跟鞋,三步一摇地拖着我去了大学礼堂的小舞厅。
“天下无双”舞池边,凉小语和我一直坐着。
我有些尴尬加试探地问:“小语,要不……我,请你跳舞吧?”
凉小语触电似的摇了摇头说:“不行,影响我找男朋友怎么办?”
我惊讶地张大嘴说:“这里都是大学生?你要在这……”
“大学怎么了?”凉小语不屑一顾地说:“再过两年,我也上大学了,他们能比我们大多少?”
我觉得这件事有些离谱了。我拖着凉小语的手,向外走去。她却用力推开我说:“安鑫,我妈都管不着我,你算哪盘菜?”
“我……”我半天结巴出几个字,“我……是你朋友。”
“好,从现在开始,我们不是朋友了。你可以走了吧。”
凉小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扼住了我的心脏。我忽然发现,站在她的面前,我永远只是个懦弱无力的小丑。
我转身走了,或许,我早应该走了。其实我们都在成长中,悄然改变了太多,已经不适宜再做一对朋友。
极品单相思
转眼寒假。我失去名正言顺看到凉小语的机会。
卓然看见我颓败的样子,拍我肩膀说:“哥儿们,你也成过去时了?”我垂头丧气地说:“我就没有过现在时。”
说起卓然,我和他因为凉小语成了真正的朋友。寒假他去学校练球,我捧着他的手提电脑,坐在一旁上网。当我第N次搜索“凉小语”的时候,却发现一个有凉小语名字的博客。博主Mars是理工大学的外教,22岁。他在博文里说,在学校的小舞厅,遇见一个让他心动的15岁女孩,凉小语。Mars宣称他是传统的摩门教徒,有早婚多妻的爱情信仰。他们迅速恋爱,决定远走盐湖城,在凉小语16岁那天,与她结婚。
我被吓到,半天才想起给凉小语打电话。我声线颤抖地说,“小语,那个Mars……”
“和你没关系。”凉小语只说了这一句就挂了机。我呆呆地坐在篮球馆光亮的地板上。
危险的自习
3月开学,凉小语没来。我望着她空落的座位,像看着一个危险的陷阱。下午的自习课,我伏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凉小语突然踢开教室门,用力砸我的桌子,大声叫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后少管我的事。”
我在全班莫名其妙的眼光中,不知所措。卓然走过来说:“对不起啊,我只是想帮你,才把Mars的博客发到理工大的校内网。”
我心里忍不住生出股怒火,拼尽全力打了卓然一拳。
那天,城市下了微雨,我一个人坐在学校的门廊前,一遍一遍拨打凉小语的电话。始终关机,没有回应。
穿过门缝的奶糖
Mars的博文,被帖到进各大论坛。凉小语成了众矢之的。虚荣、媚外、网络人肉的“物质女孩”,90后妖魔女生之现实代表。
周五,我凉小语的家。她的妈妈,满面憔悴。她说:“你来得正好,小语已经三天没出来了。”
我站在她卧室的门前,没说话,只是在低矮的门缝里,塞进一块“大白兔”的奶糖。我听见安静的屋子里,传来窸窣剥纸的声音,用力地咂糖,那股熟识温暖的奶香,仿佛移换时空十一年。
那一年,我们都5岁,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凉小语的妈妈因为丈夫的离弃,醉倒街头,晕迷了三天。没人知道凉小语被反锁在家里。只有我,每天带着满口袋的奶糖,去敲她家的门。我说:“凉小语,你爸不要你,你妈肯定不会。”
门板另一边,就会传出那些窸窸窣窣的剥纸声,用力地咂糖声,啪啪地仿佛要咂干所有的甜味。她妈妈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我正蹲在门口塞糖。我看见小小的凉小语,站在满地的糖纸间,像一件快要风干的布娃娃,她绕开妈妈的怀抱,紧紧地抱住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掉眼泪,从此,命运注定把我们绑在一起,彼此守卫十一年。
飞往盐湖城的水鸟
忽然有一天,她发来短信,说,“我在机场呢,祝福我吧!”我应该向西看吧,有飞机默默掠过天空。
后来,MSN成了我和凉小语唯一的线索。到了那边的凉小语,忽然开朗起来。她没嫁给那个Mars,他们成了朋友。Mars做了她的担保人,她在美国又念上了高中。现在,凉小语是盐湖城高中第一个海外华人拉拉队成员。
我想,也许是因为她脱开懦弱的母亲,冷酷的父亲,以及鄙视轻慢她的周遭,她就可以不必做一个叛逆的女生。
2009年,我恋爱了,她是个长发安静的女生,和凉小语是赤道对极地。那天晚上,凉小语突然从MSN上跳出来问:“听说你恋爱了。”
我回:“对啊。只不过明年就要高考了,你说该不该谈啊?”
她说:“傻瓜,别人怎么想,我不管。还记我给你传的大盐湖的照片吗?那些站在白色沙滩上的水鸟,能馈赠给对方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支持和自由。”
那天,凉小语的头像很快就暗了。她只是换了一句签名———我一直以为,你会是那只等我飞回去的水鸟。原来不过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我飞快地冲出家门,在街上,不停地疯跑、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