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一次看到雷米时,我自觉城池陷落。
于小姬说得对,雷米是女孩子的克星,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在劫难逃。
雷米就是这样的人。在看到他之前,很多人和我说过雷米,说他是个画家,他的画常常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可就是卖得特别好,许多女孩子并不是因为他画画好才喜欢他,她们喜欢他的那个“劲儿”。
他是有那个劲儿的。落魄、颓废,眼神迷茫,让女人一看就心疼,和他同屋住的两个男人,都长得比他好看,而且画得也比他好,可是,最漂亮的女孩子马安然,没有喜欢上他们。我见到雷米的时候,马安然是雷米的女友。
马安然,画院里最漂亮的女模特儿,她来做人体模特儿的第二周,就被雷米深深吸引了。
二
喜欢上雷米以后,我常常骑着单车从城西跑到城东到美院。
那时,大家都以为我喜欢雷米屋里的另一个男生尔卓。和尔卓站在一起,我们很般配,高高大大的他配上小鸟依人的我,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
可我知道自己是为谁而来。
雷米!雷米!我一遍遍在心里叫着他的名字,有点儿像一个傻瓜。可是,我想,傻就傻吧,爱情,就是一件让人犯傻的事情啊。
雷米常常不去上课,他一个人在宿舍里时我遇到过他好几次。
他就那么呆呆地坐在窗前问我,简青,永远能有多远?
我无法回答他。
他在电炉上煮面条吃,几棵青菜、两个鸡蛋,满屋子都是清香。
我说,你喜欢吃面条啊?
不。他答,马安然喜欢,这是给她煮的,她马上就来了。
我呆呆地看看雷米把面条一根根喂到马安然嘴里,像个局外人。
你爱雷米吗?有一次,我问马安然。
当然。马安然说,雷米是个有味道的男人,你不觉得吗?他带我去郊区看星星,还给我偷过公园的玫瑰花,而且他会做好吃的面条给我,关键是,他有一双别的男人没有的眼睛,那眼睛里。装着前生今世,装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是啊。没有比雷米的眼睛更让女人无法释怀的眼睛,我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怕自己会死掉。
不久后发生的事,让一切发生了变化……
三
毕业时,马安然突然出国了。她跟一个法国人去了法国,那个浪漫的城市巴黎远远比雷米的眼睛更有吸引力。
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赶到了雷米的宿舍里。屋里。是摔碎的啤酒瓶子,弥漫着的酒味让空气中有一种绝望而忧伤的味道;床上,是红着眼睛的雷米。
雷米!雷米!我走过去叫着他。
他拉着我的手说,马安然,你为什么离开我?
他神思恍惚,好多天,他叫我马安然。
我应着他,泪眼婆娑。
那个夏天,我曾被雷米拥进臂膀,但是他叫我马安然,他说,马安然,你怎么会这么瘦?马安然,你的头发怎么会这么短?
没有人知道我已经病入膏肓。爱情快把我折磨疯了。我宁可做马安然,也要和他在一起。
雷米也是爱情病人,而且病得不轻,他陶醉在对马安然的思念中,他常常煮面条,放几棵青菜,放两个鸡蛋。我不喜欢吃鸡蛋,就会夹给他,他看着我说,马安然,你为什么不再吃鸡蛋了?
崩溃是在一个大雨天,当我出现在他的宿舍门口时,他说。马安然,每次都是我去给你送伞,看看你今天淋得和落汤鸡差不多。
我哭了,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我对雷米说,雷米,你能醒醒吗?我不是马安然,我是简青,我是那个暗恋了你三年的简青。
他看着我,马安然,你不能骗我,你说过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你说要和我到老的。
我死命地晃动着他,雷米,你醒醒,马安然早就走了,我是爱你的简青啊!
他看着我,就那么绝望地看着我,好久好久,他说,我知道你是简青,但我不能爱上你,我只有把你当成马安然,才能和你在一起。
愣愣地看了他好久,转过身我跑了。是的,我和他,都是沉迷于彼此想象的爱情病人,他不能忘记马安然,我不能忘记他。
四
三年后,我因公派学习到了法国,
当然,我的目的是找到马安然。我要告诉她,她带疯了两个人,一个是雷米。一个是我。
那时,马安然和她的第三任丈夫开了一个香水专卖店,看到我时她说,简青,怎么可能是你?!
此时的马安然,比以前更风骚更漂亮,更有一种动人的风韵。
我问她,马安然,你还知道雷米吗?
雷米?她想了一下,那个画家?长得很瘦,眼睛细细的?
心里一凉,让雷米这么心心念念的人,却把他快忘干净了,雷米,只是马安然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是的,不过如此而已。
我给雷米打电话,告诉他,有些爱,不必等待。
马安然接过电话:是雷米吗?居然还没有结婚吗?傻瓜,我都结了三次了。还在画画吗?要不要我当你的经销商?法国的画价不错的。
我听到那边没说一句话便挂了。我想,心死的人不过如此。
三个月后我离开法国,马安然送我,她说,简青,我知道最爱雷米的人是你,从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你是那么迷恋他。我和你不一样,再美的人和事,对我的吸引也仅仅是刹那,对我而言,没有永远。
我还记得多年前雷米在窗边问我:简青,你说永远有多远?
永远于我而言,就是心中始终爱着一个人,哪怕他不知道,哪怕他不爱。
在北京下飞机后。我看到一个人缓缓向我走来,他手里,有一捧白色的马蹄莲,那么美丽而纯洁。
是马安然告诉了雷米我回来的时间吗?是马安然告诉他我爱了他那么多年吗?
雷米把那一大捧马蹄莲这到我怀里,他还是那种细细的眼看着我,一如当年,依然让我陷落得无法自拔。
走吧,我们回家。他说。
他用的是“回家”这两个字。
如果他依旧叫我马安然,那么我会一个人打车走:如果他叫我简青,那么,我会跟着他——回家。
马安然……他叫,我的心一凉,他继续说,那是我一场想象的烟花,而简青,才是我的爱。
一刹那我的眼泪决堤而出,一滴滴落到美丽洁白的马蹄莲上。
简青,原谅我,错过你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的爱情病人。
不,我说,我喜欢当爱情病人,也更喜欢当爱情病人的人,因为,他们有一颗敢爱的心,至少,是用整个,心灵去爱的。
他过来,轻轻抱着我:什么时候头发这么长了?以后多吃点儿东西,看看你多瘦,简青,来,握住我的手,让我带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