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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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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瓦戈医生》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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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接触的同名电影。VCD,三碟装。那时的我,沾到枕头能睡,作为日常睡前娱乐的看碟,往往有始无终。《日瓦戈》不能幸免。后来升级DVD了,就没重看的兴致。依稀仿佛记得,一个女人在舞会上刺杀一个男人。后来知道,那是美丽的女主人公拉莉萨。

再后来,读原著,感觉不深,留意了一些细节。最有印象的,是主人公死亡时,正乘在一辆时时抛锚的公车里,“一个头戴缠着亚麻布制成的雏菊花和矢车菊花的淡黄|色*草帽、身穿紫丁香色*的老式紧身连衣裙的女人”,骑着自行车,和汽车同向行驶。几次抛锚时,日瓦戈都看到她超到前面去。最后他心脏病发作倒地,那女人又超上来,还 下自行车看了一眼,继续上车前行。“穿紫色*连衣裙的女士是从梅留泽耶沃来的瑞士籍的弗列里小姐。她已经非常衰老了。十二年来,她一直在书面申请准许她返回祖国。不久前她的申请被批准了。她到莫斯科来领取出境护照。那天她到本国大使馆去领取护照,她当扇子扇的东西便是用绸带扎起来的卷成一卷的证件。她向前走去,已经超过电车十次了,但一点都不知道她超过了日瓦戈,而且比他活得长。”

这种细节的隽永,并非伟大作家才能做到。《日瓦戈医生》的伟大,也并非因了此类细节。这是我最近重读时,深刻意识到的。

重读《日瓦戈医生》,第一感觉是开场叙述缓慢。俄罗斯人名冗长,一个人几个昵称,前看后忘。诗人对修辞的迷恋,使得句子节奏不鲜快(尤其是景色*描写频繁的开头段落)——比如他常给一件事物按上两三个比喻。对于现代小说,我认为一物一喻足矣。作为诗人的帕斯捷尔纳克,舍不得浪费语言火花,迫使我的阅读,经常停顿迂回在句子里。如果我只是一个随手翻翻的普通读者,也许就熬不过开头十几页,那么,我就错过了此后的渐入佳境。

掩卷之后,想写些什么,但很长时间陷在一种不可言传的冲击感里。正因不可言传,使得文学阅读犹如读者作者之间的精神幽会。读者推门进去,一扇一扇,可能迷路,可能曲折,但最终抵达作者的内心。如果试着描述我看到的内心,我愿意说,他们是一片片陽光照耀下的沼泽。不同的是,有的明媚一点,比如帕斯捷尔纳克的,有的更-陰-暗潮烂,比如陀斯妥耶夫斯基的。

《日瓦戈医生》,这本有名的“政治小说”,在我看来,根本不是写政治。作者本人必如日瓦戈,厌恶并且希望远离政治。它通篇写的人,写绝大多数人变成野兽的时代中,极少部分人残存的一点点人性*与爱。这种惨烈主题,这种时代状况——在中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存在过。而帕斯捷尔纳克,勇敢地写出来,他本人因此付出了代价。

相比之下,《双城记》的作者“聪明”很多。狄更斯有感于英国的社会境况,却以法国大革命为背景。所谓“借古喻今”,最大的优点是安全,缺点则是“隔”,乃至虚假。这是为什么,读《日瓦戈》能感到作者喷涌的情感;而《双城记》别说喷涌,仅有的一点涓流,也是人工开凿的小水槽。背景抽象,人物抽象,细节也抽象 ——如果算它有细节的话。更别提一堆堆的历史错误了,请不要以“文学作品不是历史著作”为借口,细节对于小说,是关键的,也是决定性*的(至少是之一)。

当然,另有一些,索性*完全架空,比如《蝇王》,我就更不喜欢。美国批评家克林斯·布鲁克斯曾借用威廉·燕卜荪“牧歌”的概念,认为可以“用一个简单得多的世界来映照一个远为复杂的世界,特别是深谙世故的读者的世界。这样的(有普遍意义的)人在世界上各个地方、历史上各个时期基本上都是相同的,因此,牧歌的模式便成为一个表现带普遍性*问题的方法,这样的方法在表现时既可以有新鲜的洞察力,也可以与问题保持适当的美学距离。”然而,在我看来,小说的美,乃至小说的意义,正在于复杂。普遍性*问题本身,在莎士比亚时代已被穷尽;在今天,表现问题的方法,远比问题本身重要。正因为“这样的(有普遍意义的)人在世界上各个地方、历史上各个时期基本上都是相同的”,我认为解决的方法不在简化,而在复杂化。复杂、具体、历史性*地、深谙世故地表现普遍性*。这也是莎士比亚写完了人类的爱恨善恶之后,文学仍值得存在的原因。

经历了战争的帕斯捷尔纳克,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大时代需要大作家,大作家也需要大时代。一些批评家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没赶上文化大革命,怎能写出好小说。这话对吗?对,也不对。每个时代都是大时代。有些变动是外部的,它需要广度;有些变动则是内部的,需要深度。所以,没赶上文化大革命的,或能向内,向纵深。

见几位师友谈《三峡好人》,有说:文学家为啥不能像贾导一样,写出这个时代。这话像是意思,存在一个脱离人之外的时代,而文学作品应该“人”和“时代”两手都抓,两手都硬。是这样吗?电影篇幅短,需要一个讨巧的契点。而小说——尤其长篇,有的是篇幅,不妨慢慢做解剖手术吧。我就不信,在哪个普通人身上,会没有一个时代。

《日瓦戈》的中译本,盖棺定论了八个字:“反思历史,呼唤人性*”。我看,次序要倒倒。先呼唤人性*,才反思历史。单个的人构成生活。很多很多人的生活,构成时代。一个个时代,就构成了历史。

所以,终要一圈一圈地写回来,从外围写到内围,最终写自己。不少大作家,晚期都有一本类似《忏悔录》的东西。因为终于有足够的智慧、洞见和勇气,打开自己的陽光沼泽晒晒。那是境界。所以,福楼拜说:我就是包皮法利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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