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 太阳神骑士团游湖记(1)
七月之晨的六点半!“玛丽波莎美人号”泊在码头,甲板上挂满了彩旗,蒸汽腾腾地即将启航。
出游的日子!
七月之晨的六点半,威莎诺提湖在阳光下一平如镜。水面映着晨曦,如猫眼石一般溢彩流光。
湖心的最后几缕稀薄的晨雾正在消散,有如一丝丝飘浮的棉絮。鸊鷉悠长的鸣叫在湖上回荡。空气凉爽而又清新。其中洋溢着静穆的松林地和涌动的湖水的勃勃生机。清晨阳光下的威莎诺提湖!不要对我说什么意大利的湖光,也不要说蒂罗尔或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别说它们,让它们上别处去好了,我不需要它们。
出游的日子,六点半钟的夏日之晨!船挂满了彩旗,玛丽波莎的所有镇民都来到了码头,头戴高顶帽、身背大圆号的小乐队随时准备演奏!啊!不要对我说什么威尼斯的狂欢节和德里宫廷的朝觐仪式。别说!我不愿看它们。我会把眼睛闭上!说到五彩缤纷,每次让我看一眼从玛丽波莎乘船到湖那边蒙在晨雾中的印第安岛的游乐就够了。说你的教皇侍卫队和白金汉宫禁车的华丽威武去吧!我只想看看穿制服和玛丽波莎乐队,只想看看系围裙、戴徽章还带着野餐篮和五分钱一支的雪茄的玛丽波莎太阳神骑士团!
清晨六点半钟,码头上所有的人和游船半个小时后就要出发了。注意!——半个小时后。她已鸣过两次笛(六点和六点半都鸣过),克里斯蒂?约翰逊随时会踏进驾驶室拉汽笛拉线,告诫大家船将在半个小时后启航。因此得做好出发准备。别再想跑回史密斯的旅店去拿三明治。别再想跑去那家希腊商店——就在内特里的店旁边——去买水果,那太傻了。要是你那样做的话,准会误船。别担心三明治和水果什么的,这不,史密斯先生拿着一个大大的篮子来了,其中的粮草足以喂饱整整一个工厂的人!其中一定有三明治。我想我能听见它们在里面丁当作响哩。史密斯先生后面是小餐馆的那个德国籍男招待,他也带着一个大篮子——无疑其中装的是啤酒。他后面是旅馆的酒吧招待,他什么也没带,至少没谁看见他带着东西。但要是你对玛丽波莎镇有所了解的话,那你就自然会明白他显得那么漫不经心而且两手空空是自有道理的,因为他的亚麻布罩衣下的口袋里装着两瓶黑麦威士忌酒哩。我想你一定清楚,一个亚麻布罩衣下的口装里兜着两瓶威士忌的人,走起路来是副啥怪模样。你知道吧,在玛丽波莎镇,带啤酒参加郊游是舆论完全赞同的。可要是带威士忌——哼,那你可就得小心一点才是。
我提到史密斯先生了吗?嗨,每个人都来了。其中有胡塞尔,他是《新闻邮报》的编辑 ,衣服上佩着一根蓝色飘带,因为按玛丽波莎太阳神骑士团的章程,其成员都是要坚决戒酒的。亨利?穆林斯也来了,他是汇兑银行的经理,也是太阳神骑士团成员,他裤子后面的口袋里装着一小瓶波格兰姆特酿——算是骑士团章程的某种修正案吧。还有地方主教周恩牧师,他带着一根钓竿(你从没见过像潜伏在印第安岛的岩石下的绿鲈鱼那么棒的鱼儿吧),一根钓大梭鱼用的拖钓线和一张为捕小狗鱼准备的网,他还带来了他的大女儿莉莲?周恩——她是为年轻男士们准备的。还从来没有过像鲁帕特?周恩牧师这样的渔夫哩。
也许我应该说明一点,在我说到太阳神骑士团出游的时候,决不能对此进行狭义的理解。在玛丽波莎每一个人都属于太阳神骑士团,就像他们干其他事儿一样。这便是这个镇最迷人的地方,也是它与城市大异其趣之处。每一个人都有权参与每一件事。
比如说,在三月十七日那一天,你会看到每一个镇民都系着一条蓝飘带,他们一个个笑盈盈喜洋洋的——你知道凯尔特天性是怎么回事——在谈论老家的习俗。
在圣安德鲁节,每一个镇民都会戴上一朵蓟花并和其他每个人握手,而且从他们的眼里你可以看见苏格兰古老而美好的诚实之光。
还有圣乔治节!——哟,那古老而美好的苏格兰精神,简直没有哪一种豪爽可与之匹敌。一个人凭什么不应该为自己是一个英格兰人而感到欣慰呢?
而到了七月四日,镇上一半以上的店子都飘扬起了星条旗,而且突然之间,所有的男人都在大庭广众之中抽起了大雪茄,并对罗斯福和菲律宾群岛了如指掌。然后你第一次得知杰夫?托普的族人来自马萨诸塞州而且他的叔叔在班克尔山战斗过(一定是班克尔山——而杰弗逊会发誓说那发生在达科塔是确定无疑的)。你还会发现乔治?达夫有一个妹妹在罗彻斯特结了婚而且丈夫还挺好的,事实上乔治八年前还呆在罗彻斯特哩。噢,在七月四日这一天,玛丽波莎又是你所能想象的最美国化的城市!
可是等一等,假如你为玛丽波莎与大不列颠帝国的稳固联系担忧的话,等到十二月份你就会明白了,到这时候每一个人都会在衣服上佩一条橙色的绶带,奥兰治党党员们(镇里的每一个人)会举行盛大的游行。对王室的忠诚!懊,也许你还记得在威尔士王子西行时他们在玛丽波莎车站的月台上对他所作的演讲吧。我想那足以说明忠诚的问题了。
于是乎你很容易理解了:当然每一个都属于太阳神骑士团和共济会以及奇人会的人,就像他们都属于雪鞋俱乐部和姑娘友协一样。
这时游船又鸣了一次汽笛,到七点一刻了——这次的笛声很长很长,因为谁要是这时候还没上船就准会误船,除非他恰巧在最后十五分钟赶到了。
码头上的人可真多,他们在船里挤得可真满,游船能把他们全部装下来真是奇迹。而这正是“玛丽波莎美人号”了不起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从来就不知道——像“玛丽波莎美人号”这类蒸汽船是哪儿产的。它们到底是贝尔法斯特的哈兰德一沃尔夫造船厂造的,抑或不是它造的,关于这一点并不是谁都能一下子说清楚的。
在我眼里,“玛丽波莎美人号”好像总是有一些使玛丽波莎镇本身显得与众不同的奇怪特点。我的意思是,她的大小好像是变幻莫测的。假如是在冬天,你会看见它冻结在码头边的冰里,驾驶室的窗玻璃为寒风吹来的积雪笼罩着,这时候她那样子实在小得可怜,像一个小小的白胡桃似的。但要是在夏天,尤其是当你已在玛丽波莎呆了一两个月,并且划独木舟环绕了她一周,你便会发现她比原先大多了高多了——那黑色的船壁简直硕大无比,让你觉得“玛丽波莎美人号”和巨轮“露西塔尼亚号”没什么两样。两艘船都大极了,此外你没什么可说的。
她的尺寸你简直没法拿准。她船首吃水十八英寸深,很可能还不止这个深度——至少船尾要再深半英寸,而当满载上出游的镇民时,她的吃水深度足足又要增加两英寸。而水上部分——呀,瞧船上面那些甲板!你从码头上船的地方便有一个甲板,有栏杆围着,沿甲板是一个个窗户,还有那摆着长桌子的后舱,后舱上还有一个甲板,上面摆满了椅子;船首也有一个甲板,站成圆圈的乐队就站在上面,驾驶室比前甲板更高,驾驶室上方还有一个甲板,上面有船名的金色大字、旗杆、钢缆和彩旗;船的每一层都有一个设在某处卖三明治的午餐台,另外还有机舱;而在甲板下面,在吃水线以下,是船员们的睡舱。有那么多台阶、通道和层次,还有那一堆又一堆供蒸汽机用的锯成四英尺长的木头——噢,不,我猜她不是哈兰德一沃尔夫制造的。那里的人造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