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教训
不管有多么的失望,但都已经过去了。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心里又会充满希望,这让我觉得有些高兴。但是,我发现给玛丽·安穿衣打扮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先要在她浓密的头发上抹上润发油,然后编三个辫子,再用缎带在上面扎一个蝴蝶结。对于不习惯做这事的手指来说这个任务可不是一般的困难。玛丽·安告诉我说,保姆只要一半时间就可以完成了。她坐在那里显得非常不安,扭来扭去的,极不耐烦的样子,这使我花的时间就更长了。梳妆终于弄好了,我们来到教室,在那里有我的另一个学生,我和这两个孩子一直聊天,直到吃早饭的时候。
早餐结束,和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寒暄了几句,我们再次回到教室,开始了一天的教学课程。我发现我的两名学生的功课真的很落后。而且凡是要动脑子的事,汤姆显然就不愿意做,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没有能力。玛丽·安根本无法读一个字,注意力也不集中,我觉得简单无法和他们相处下去了。但我凭借极大的耐性,总算坚持住辛劳的工作,把上午的工作完成了。
然后,我又陪着两名小学生到花园和相邻近的庭院去,算是午餐前的小休息。在那儿我们相处得还 算融洽,我发现他们不想跟随我,但我却必须得跟着他们,无论他们上哪儿,我都得跟随着他们。在那里,他们差不多成了我的领导者,我紧跟着他们,一会儿走一会儿跑又一会儿跳的,这完全是由着他们的性子,简单把师生关系倒过来了。还 有后面的情况就使我加倍的感到不愉快了,就是他们最喜欢到那种最脏的地方做最讨人嫌的消遣,而且总是这样。我真的不想跟随他们,撇开他们任由他们去,不过那样一来,似乎我就很不负责任了。
今天,他们对草坪底部的一个水井有着浓厚的兴趣,不断地往井里扔木棍和小卵石,足足扔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母亲会在窗口看到,然后责备我不好好领着他们做一些健身运动,而放任他们玩水,,结果还 弄湿了手脚,把衣服也弄脏了。但是无论我命令或是请求他们,他们都不愿离开。
如果说她没有看见的话,那么确有另外一个人看见了……一位绅士骑着马进入了大门,正走在车道上,在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用暴躁而响亮的声音对孩子们喊叫,“带他们离开水井。”他说,“格雷小姐……我想你是格雷小姐吧……你怎么能任由他们这样玩,还 把衣服弄得这么脏!真让我吃惊!你没看见布罗姆菲尔德小姐的外套沾了那么多污泥,还 有布罗姆菲尔德少爷的袜子都湿透了,还 有他们都没戴手套!天哪!我希望你以后至少要让他们保持干净整洁!”他一边说一边转身,骑马向他住宅方向走去。
他就是布罗姆菲尔德先生。我真奇怪,他为什么称呼自己的孩子为布罗姆菲尔德少爷和布罗姆菲尔德小姐。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会用这么没有礼貌的态度对他家的家庭教师这样说话,而且他之前都没见过我。
一会儿,召唤我们进屋的铃声响了。我和孩子们一点钟用午餐,而他和他的太太也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他在餐桌上的举止也并没有提升我对他的尊敬。他是一个普通身材的男人,但没有其他人高,也有些偏瘦,三四十岁左右,嘴有些大,脸色有些暗淡,蓝眼睛,头发的颜色像麻绳。他面前放着一条烤羊腿,他把羊腿切下一些分给他太太、孩子们和我,还 请我帮孩子们把肉切开。接着,他把羊腿翻过来翻过去,从不同的角度看了看,明显感觉到这个菜没做好,于是他命令把冷牛肉送上来。
“亲爱的,这羊肉有什么问题?”他的太太问。
“烤过火了,难道你没尝出来,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好滋味都烤没了?你没看到那鲜美的红红的肉汁都烤干了吗?”
“算了,我想那牛肉会适合你的。”
牛肉送到他面前,他拿起餐刀来切,但脸上又露出一些不满。
“布罗姆菲尔德先生,那牛肉又怎么啦?我相信他应该是很可口的。”
“是块好牛肉,好得不能再好的带骨腿肉,可惜全给糟蹋了。”他惋惜地回答。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唉,你没看到那是怎么切的?简直是闻所未闻!天哪!”
“一定是在厨房里给切错了。我明明记得昨天我在这里切的时候,都是正确的。”
“毫无疑问,这是在厨房里搞错的……那些粗笨的家伙,天哪!这么好的一块牛肉就这样给彻底毁掉了!以后你一定要记住,当一道好菜从这张桌子上拿下去后,就别让厨房里的人再动它,布罗姆菲尔德太太,你一定要记住!”
尽管说牛肉已经给毁掉了,这位绅士还 是很精致地切下几片肉来,自己静静地吃了一些。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抱怨的语气已少了很多,他问晚餐吃什么。
“火鸡和松鸡。”太太简单地回答。
“别的还 有什么?”
“鱼。”
“什么鱼?”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喊道,目光从他的盘子往上移,神情有些惊讶并停住了手中的刀叉。
“我吩咐厨师做鱼……但我没有指定哪一种。”
“唉,太糟糕啦!一位专门主持家政的太太,竟然连正餐吃什么鱼都不知道!还 说是吩咐了要做鱼,又没有指明要哪一种!”
“布罗姆菲尔德先生,以后你自己来吩咐正餐吃什么。”
往后大家都没再说什么了,能够和学生们离开餐厅真是太高兴了。我平生还 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一件不是我的过失而感到如此惭愧和不舒服的。
下午我们接着上课,也在户外进行了一些活动,然后回教室吃茶点,接着我给玛丽·安穿好衣服,准备去吃饭后的甜食。等她和她哥哥都下楼去餐厅了,我就抓紧时间给家里的亲人写信。不一会儿,孩子们回到楼上来了,但我的信才写一半。七点钟时就必须陪玛丽·安上床睡觉,然后和汤姆玩到八点钟,等汤姆走了后,我才把信拿出来接着写完,再打开我的箱子清点衣物,因为在这之前我都没有时间做这些事,最后我才上床睡觉。
以上就是在十分顺利的情况下,我们一天活动的实例。
慢慢地,我和学生们彼此熟悉了,但我的教学任务和监督工作却没有变得容易,因为他们的个性全都表露出来了,反而更费力了。我很快就发现,家庭教师这一称号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嘲弄,我的两名学生根本不接受管理,还 不如野性难驯的马驹子更有服从意识。不过他们始终害怕脾气易怒的父亲,惹怒了他,将会受到严重的处罚。因此有父亲在场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是乖乖的,不会做离谱的事情。母亲生气的时候,几个女孩子对她的愤怒还 是有些恐惧。男孩子有时候也会因母亲提供奖励而按照她的指示办事,但是我却没有奖品可以提供。关于说到惩罚,我很早就有一些了解,惩罚这项特权一般都由他们的父母来行使。然而,家长们却希望我能把学生们管理得安分守己、井然有序。对于其他的孩子,也许可以利用他们怕老师生气,希望得到老师的表扬来加以指导,但是这两点在他们身上都没有一点效果。
汤姆少爷不仅不满足于拒绝管教,还 喜欢自己发号施令,为了表明决心他拳打脚踢,暴力是他常用的方式,不仅要妹妹而且还 要老师都听他的命令。他长得比同龄男孩高大强壮,这点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孩子胡闹时,本来只要给他几个耳光就可以很容易地解决问题。但是,如果我真要这么做了,他就会捏造一些故事给他妈妈说,而他母亲肯定会相信,因为他母亲坚信自己的儿子是非常诚实的……这一点是我早就发现的,我也清楚,他母亲对孩子的诚实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我决定尽量克制自己,最多进行些自卫也不能打他。在他暴力大发的时候,我唯一手法就是把他按倒在地,压住他的手脚,直到他的那股疯劲儿有些缓和为止。困难的不仅是制止他做不该干的事,强迫他做该做的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他常断然地拒绝学习,也不复习功课,甚至眼睛都不往书上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用木棍好好揍他两下,效果应该会很好的。但是,我真的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权力如此有限,只能尽量在我的权限范围内行事。
由于我们没有固定学习和游戏的时间,我决定给学生留些作业,只要他们稍加用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他们很任性,但只要他们的父母不干涉,我就可以做到,如果他们不完成作业,我就决不允许他们离开教室。为了让他们留在教室里,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堵住他们。因为我现在仅有的武器就只有耐心和不屈不挠的精神。
他们给我提出的警告和我自己的承诺我一定要坚守,我必须要非常小心才能做到这一点,自己无法兑现的话决不能随便说。我随时都要克制自己,一切烦躁与任性我都要克服。
在他们表现好的时候,我要尽全力表现出对他们亲切、和蔼,让他们更深一步明白自己表现是好还 是不好。同时还 要以最简单有效的方式给他们讲道理。当他们有错误的时候,或我不同意他们的要求,我在责骂他们时我都感觉是很痛心的,而并不是感到气愤。
我要把他们的小诗歌和祈祷文改得简单明了,使他们更容易理解。当他们晚间作祷告以请求宽恕自己的错误行为时,我则严肃地提醒他们这一天所犯的过错,态度是极为诚恳的,以避免引起他们的对立情绪。谁淘气了我就让他唱忏悔的圣歌。谁的表现较好,我就让他唱欢快的赞美圣歌。我尽可能地用多种方法和引人入胜的语言对他们进行教育,让他们在娱乐中成长。
我使用的这些办法,做我的工作都是希望对孩子们有益,而且也希望总有一天他们的父母也会感到满意,也能让在我家中的亲人们相信我不是他们所想象的无能和鲁莽。我知道,前面的困难很大,但是我同样知道(至少我相信),凭借持久的耐力和坚忍不拔的毅力,我能战胜它。我日夜祈祷上帝帮助我,快点实现这个目标。但是,孩子们是如此的难以管教,他们的家长们也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也可能一开始我的想法就是错误的,或许是我根本就没有实践经验,我那美好的意愿,还 有那顽强的努力,到最后得到的是孩子们的嘲笑和家长们的不满,除了让我自己更加痛苦外,似乎没有任何结果。
做教师的这个工作既操心又费力。我追赶我的学生,先把他们抓住,又抱又拖地把他们拉回书桌,时常还 要把他们强制性地按在座位上才能把课上完。我让汤姆站在教室的角落里,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手里帮他捧着一本书,上面有他必须背诵或阅读的那一小点功课,我要他完成了功课才放走他。他可不依我这些,连人带椅子想把我推开,或许是力气还 有些不够,推不走,他就站在那里全身乱扭,脸上还 做出奇形怪状的怪相——这要是让那些不知情的旁观者看见了,肯定会把他们逗乐的,可是我却乐不起来。同时,他还 大声地哀嚎叫,根本没有眼泪的装哭。我知道他这么的做目的就是惹我生气,尽管我十分焦急,也有些恼怒,心也在颤抖,但我必须得克制自己,不露出一点儿烦恼的样子,要看起来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直到他愿意学习了,我们这场游戏才能终止。这时,他的目光总算落在书上了,嘴里念着或背着他必须学会的那几句话,因为他知道只有完成了作业他才可以到花园里去玩耍。有时他故意把字写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我就只好握住他的手,手把手地和他一起写,防止他故意在本子上染上墨渍。我警告他,如果不写好,就罚他重写一次,他会顽强地拒绝重写。为了做到言出必行,我不得不又采取刚才的手段,抓起他的手,强迫他握住笔,我拿起他的手上下移动,但他仍要反抗,不过那重写的作业总算勉强完成了。
其实汤姆还 不算我学生中最难管的那个。有次我十分惊奇而且高兴地发现,他知道用最聪明的办法先完成功课,然后到外面去玩,在那里等着他的两个妹妹完成功课后会和他会合。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因为玛丽·安在这一点上是从不以他为榜样的。
玛丽·安认为最好玩的游戏是在地板上打滚,像一块沉重的铅落地一样往地上一倒,等我特别费力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用一条胳臂夹住她身子,还 得用另一只手替她拿书,让她对着书念。这个六岁的女孩个子很大,身子也特别沉,我一条胳臂夹不住了,就换另一条胳臂夹,要是两条胳臂都没力气了,我就把她拖到教室的角落里,对她说:若你能够自己用脚站起来,就可以出去玩。但是,对她来说,她却更愿像一根木头似的躺着。我没有权力罚她不吃东西,到吃饭或用茶点的时候,就不得不放她出去,她就爬出房间,然后轻蔑地对我露齿一笑,那圆圆的红脸蛋上像是挂着胜利的神色。
玛丽·安常常顽强地拒绝念课文中的某个特别的词,我常想了好多方法费了好大力气也未能战胜她的执拗,不免有些遗憾。假如我当时顺其自然,把这当做无关紧要的事,不需要去克服它,也不用努力地去做那些没用的工作,那么对我们双方的关系可能会好些。但我认为,我一定要把孩子的不良倾向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是我的责任,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事情也本应这样。由于我的权力受限,不能强迫她服从,这好像就形成了她与我之间的一场力量的较量,较量的结果就是她常常取得胜利,每一次胜利都使她的勇气和力量大增。我用说服、诱导、请求、恐吓、责骂的办法都没有一点儿效果。
我不许她出去玩,在不得不带她出去时,我也不陪她玩,不和她好好说话,或干脆不答理她,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用。我这样做就是想让她明白:听话对你有利,如果你听话,别人就会爱你,对你的态度就会十分亲切,如果你坚持你的坏脾气,就会带来很多坏结果,但这些对她来说简单就是耳边风。
有时,她需要我为她做什么事时,我会这样说:“好的,我可以做,但玛丽·安,你要把那个词说出来。你现在说了,我马上就去做,你就不必再为它费心了。”
“不!”
“要这样的话,我就什么事情也不能为你做了。”
我在她这个岁数或比她更小的时候,我认为最可怕的惩罚就是别人不理我或不喜欢我,但是这些对玛丽·安都无济于事。有时我被她气得忍无可忍,就使劲摇她的肩膀,或拉她的长头发,要不就把她拽到房间的角落里去。对于这一切,她就用最大声刺耳的尖叫声来回应我,那尖叫声就像一把刀子扎进我的脑袋。她知道我最怕听这种声音,当她把嗓门提高到极限时,她就会带着一种胜利的得意表情来看着我的脸,一边喊道:“这下你听见了吧!”接着又连声尖叫起来,我受不了,不得不捂住耳朵。那可怕的尖叫声常常把布罗姆菲尔德太太招上楼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太太,玛丽·安是个淘气的女孩。”
“怎么会发出这么可怕的叫声?”
“她在发脾气。”
“我可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可怕的叫声!就像要杀了她一样。她为什么没和哥哥一起出去玩?”
“她没有完成作业。”
“玛丽·安是个乖孩子,能做完作业的。”然后和蔼地对孩子说:“我可不希望再听见你这么可怕的尖叫声了!”
接着她那双眼睛带着冷酷的目光无情地盯了我一会儿,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然后她关上门走了。
有时,我试图用出其不意的方法智取这个脾气固执的小家伙,当时玛丽·安正想着别的事情,我以平常那种随便的口气问她一个词,她是话到嘴边就要说出来了,又生生地给吞了回去,然后用那种挑衅的目光对着我,似乎在说:“哈!我精明得很,不会上你的当,你从我嘴里是骗不出来的!”
又一回,我假装早把这事给彻底忘记了,和平时一样和她说话,玩游戏。晚上,我帮她脱衣上床睡觉,她心情十分愉快,微笑着躺在那里。在离开她时,我弯下身子,用愉快而亲切的声音对她说:“玛丽·安,在我吻你向你说晚安以前,把你那个词说给我听。你是个好孩子,当然会说的。”
“不,我不说。”
“那我就不能吻你了。”
“这个,我不在乎。”
对此我马上表现出悲伤的神情,但这也没有一点儿用,我也期待她脸上会出现那么一点点懊悔的神情,结果我仍是徒劳,她是真的“不在乎”,她又一次证明了她冷酷的性格和固执的脾气。
这个真的是令我无法理解的。在我的孩童时期,无法想象还 有哪种惩罚比母亲晚上拒绝吻我更能让我痛苦的了,别说真发生,就是想一想也会让我觉得非常可怕。不过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可怕的滋味,因为我从来没有严重的错误让母亲用这种方式处罚我。但我记得有一次,我姐姐犯了错,母亲用这种方法来惩罚她。我也说不上来当时的她有什么感受,但我却为她痛苦得流下了眼泪,这事我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玛丽·安还 有一个令人头痛的烦恼,就是她总也改不掉喜欢到育儿室和两个妹妹以及保姆玩的习惯。这事本来是很自然的,但是她的母亲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不让她去,我当然要禁止她去,尽量让她和我待在一起。然而,我越是努力禁止,她去得越勤,待得的时间越久,我的禁止反而增加了她对育儿室的兴趣。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对此特别不满,我清楚,这位太太会把这件事的全部过错都算在我的头上。
她早晨的穿衣、梳洗是我的另一桩苦差。有时候她根本就不要我给她洗脸,也不要我给她穿衣,除非她指定要穿哪件衣服,但我知道她指定穿的那件正是她母亲最不喜欢让她穿的。有时候,我只要轻轻地碰到她的头发,她就会尖叫着跑开,所以,这样的事经常发生。等我几经周折克服种种困难,终于把她带下楼来时,早餐已经吃了一半了。
我们下楼来看到的是:“妈妈”恶狠狠的眼神,“爸爸”气冲冲地瞥视我们。我感觉即使不完全针对我,也肯定有我一份。“爸爸”最生气的事就是吃饭不准时。此外,还 有很多令人烦恼的琐事,其中之一就是:我没能让她女儿穿戴得使布罗姆菲尔德太太感到满意,还 有那孩子的头发,杂乱得几乎总是不能见人的。有时候,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可能想对我表示谴责,她会像一名梳妆侍女一样亲自为玛丽·安梳头,然后埋怨这件事给她带来了麻烦。
当小范妮进教室来学习时,我真希望她的脾气会温柔点,至少不要让我讨厌。但是才几天时间(如果不说几个小时的话)就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我发现她非常喜欢搞恶作剧的,而且是个很难对付的小家伙,小小的年纪,却有了撒谎、欺骗的坏习惯。更让人吃惊的是,有两项拿手的攻防兼备的武器是她最爱使用的,她对谁不满就往谁的脸上啐唾沫,当她的无理要求得不到满足时就发出如公牛般的吼叫。当她父母在时,她又表现得十分文静,所以在她父母的印象里,范妮是个性格十分温柔的乖孩子。正因为如此,她撒谎就容易骗过他们,使他们信以为真,当听到她大声吼叫时,又认为是我对他不好,会不会是在虐待她。也许以后当他们用那偏见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坏脾气时,我想他们又会把责任都归咎于我。
“范妮怎么变得这么淘气了!”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对她丈夫说,“亲爱的,你没有发现吗?自从她进了教室,就变样儿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得和那两个孩子一样坏。说来也难过,他们最近可都有些变坏了。”
“你也这么说啊,”她丈夫回答,“我正想呢。我本来以为给他们请个家庭教师,他们会有些长进。可是,事实却恰好相反,他们变得越变越坏了。我不知道他们功课怎么样,但是他们的言行举止一点儿进步都没有,还 越来越粗鲁,每天都弄得很脏,还 没有礼貌。”
我知道这些话基本上都是冲着我来的,听到这些背后议论或旁敲侧击的话,我感觉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这远远超过了任何公开的指责。他们若是公开地指责我,也许我会做一些解释来为自己辩护。现在,我得出结论,最聪明的办法是不要冲动,压住一切怨恨的情绪,尽量努力做事。我现在的处境真的让我很厌恶,但我很想保住目前的位置。我认为,只要我始终保持意志坚定,积极向上,通过不懈的努力,那么到一定时候,我想孩子们会变得更加具有人性的。我要让他们每一天都进步一点点,慢慢地,到后面他们就容易管理了。孩子到了九岁或十岁如果还 像这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一样那么野性,难以驯服,那简直就是疯子。
我认为继续在这里做下去还 是会对父母和姐姐有益的,尽管我的薪金很少,只要我尽量节省,我完全能为他们积攒下一笔钱,如果他们愿意接受,这对我将是莫大的鼓励。再说,我得到这份工作完全是出自我本人的意愿,带来的磨难也都是我自找的,因此,我决定承担这一切,我还 愿意承受更多的磨难,对于我所做过的事不会感到遗憾。即使是现在,我希望向我的亲人们证明:我有能力,足以完成这项工作,而且我要光荣地负责到底。每当我的心里感到受到羞辱,辛苦的劳作使我无法忍受时,我在心里就默默地吟诵着:
“他们可以把我粉身碎骨,我也宁死不屈!”
我心里想的是你们,我的父母、亲人,而不是他们。
圣诞节期间他们批准了我回家探亲,但假期只有两个星期。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说:“你应该不会想要一个太长的假期的,不久前你刚和家人们见过面。”她要这么想就随她去吧,因为她根本不了解,对我来说,和亲人们离别十四个星期是多么的漫长,我一直在热切地期盼着假期的到来,他们缩短我的假期让我觉得多么的失望。我也不怪她,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向她透露过我内心的感情,当然也不指望她会推测我内心的想法。再说,我在她家工作还 没有一个完整的学期,我想她也有理由让我有一个不完整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