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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熊王又离开家,慢慢地在草原上走着。它的伤势已经全都痊愈了,全身洋溢着活力。它一边走,灵巧的鼻子一边告诉它,这是羊的味道,那是鹿的味道,这是雷鸟的味道,那是人的味道。突然,它闻到了公牛的气味,对,那一定是凶猛公牛的味道。
熊王因为马上就要面临这场战斗,显得非常兴奋。
它又继续从这个山冈走到那个山冈,悠哉游哉地闻着各种味道,突然一股柔和而细微的味道钻人熊王的鼻子里。这是一种和牛完全不同的味道,熊王开始对这股新的气味好奇起来。
这气味就像美妙的小铃声一样深深打动它的心——那是蜂蜜——熊王很快地转了方向。
熊王跟着蜂蜜的味道向前走着。它看到一个树洞,像这样的树洞它以前看过好几次, 还 曾被关进去过,不过它现在已经学会打坏它的方法。
几个星期以来,熊王已在这种树洞中找到好多蜂蜜,现在,蜂蜜的味道又开始诱惑它。
蜂蜜的味道实在太棒了!熊王哪里忍得住。它忘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不由自主地走进树洞,用舌头不断去舔蜂蜜,觉得不过瘾,又想用手去抓,就在这时候, “砰"的一声,活动门落下来,熊王又被关进树洞里了。
熊王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就赶紧听听外面有没有动静。没有,外面安静得很!它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以前不是也打破过这种门吗?于是放心地继续舔那美味可口的蜂蜜。
刚开始,它像饿慌了一样,大口大口地舔着,接着,它的动作像喝醉酒那样渐渐地慢下来。终于,它不再舔了,眼睛慢慢合上,躺下来沉沉地睡着了。
天快亮的时候,阿南和老卢来查看情形。他们看起来很镇静,只是神色有点紧张。他们发现,通往兽栏的路上留着熊王的脚印,兽栏活动门已经关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堆黑乎乎的毛把兽栏塞得满满的。那堆毛正发出很大的鼾声,并且微微抖动着。
阿南和老卢怕熊王会提早清醒,特地准备了很结实的绳子、坚固的铁链和麻醉药,这次可不能再让熊王逃掉了。
他们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通过兽栏顶的洞用铁链把熊王锁住。他们把熊王的前脚和脖子绑在一起,又把它的脖子、胸部、后脚分别绑在木头上,然后打开活动门,利用装在树干上的起重机,把昏睡中的熊王拉出了兽栏。
阿南和老卢担心熊王会因为吃太多蜂蜜中的安眠药而死掉,便想尽办法把它弄醒。
熊王终于醒过来了。当它发现自己的身体被铁链层层锁住时,可把它给气坏了。它咆哮着、怒吼着,嘴里吐出泡沫,不断地乱跳乱闹,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它已经成为人类的猎物了。
阿南和老卢把熊王装在雪橇上,用六匹马来拉它,到了平地,再改用火车运。为了不让熊王饿死,他们把它喂得饱饱的,然后用很大的蒸汽起重机把熊王、木头、铁链一块儿举起,装在没有顶也没有围栏的火车底座上,用一块很大的防水布,盖在被绑得紧紧的、动也不能动的熊王身上。
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阿南和老卢就带着杰克上路。就这样,熊王从它住惯了的老家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熊王被送到都市里的正式兽栏中,用铁链锁住。那兽栏非常坚固,比关狮子的兽栏 还 要坚固!熊王不喜欢被关,更不喜欢被锁住,所以用力把绳子挣断。
“绑熊的绳子断啦!熊把绳子弄断啦!"
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和照顾动物的人一面叫喊着,一面逃开。只有阿南和老卢仍然守在那里。
熊王弄断了绳子,身体恢复了自由,就在兽栏中走来走去。它张望了一会儿,又使出全身的力气扭弯三角形的钢铁棒,兽栏眼看就快被扭坏了。
这么一来,人们可紧张了,赶紧换一个连大象都打不坏的坚固兽栏来关熊王,免得它跑出去闯祸。
因为新换的兽栏直接建在地上,所以不到一个钟头,熊王就在地上挖了一个很深的洞,把自己藏在里面。人们只好往那洞里灌水,让熊王浮上来。
于是,人们不得不把熊王关进一个特别为它订做的兽栏里,那是用许多五厘米粗、三米长的铁棒制成的,栏底铺了许多坚固的岩石。
熊王在新兽栏里绕了一圈,就又开始破坏了。它把坚固的铁棒用力扭歪,一根根如槍管一样向外伸。
它爬上铁架,不友善地看着外面的人。人们赶忙拿来尖尖的木棒或火把吓唬它,才好不容易让它安静下来。
为了防止熊王逃出兽栏,服务人员日夜不停地看守着,一面又建造更坚固的兽栏。最新的兽栏有钢铁做成的栏顶和岩石的地板,比前面那几个兽栏要牢固好几倍。
像前几次那样,熊王先是在兽栏中走动着,试一试所有的铁棒是不是能够扭坏,然后查查每个角落和地板有没有裂痕可以利用,最后,它找到了一根直径十五厘米粗的木头门栓。
这是整个兽栏里惟一的一根木头,表面包着铁皮,只露出两厘米半的木头来。熊王发现这根圆木后,一天到晚用爪子去抓。抓着抓着,圆木终于断成了两截。它继续用肩膀去推已经变成空心的铁管,但它的努力白费了,铁管没有被弄断。
熊王灰心地趴在地上,把鼻子放在两只前脚中间,伤心地哭了起来。
服务员按时为它送来食物,它碰也不碰。第二天服务员再来的时候,那些食物 还 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熊王像前一天一样趴在地上,但已经不再哭了,只是低低地呻吟着。
就这样过了两天,那些食物开始腐败。到了第三天,熊王 还 是趴在地板上,把大鼻子放在前脚间。它的眼睛绝望地闭上,只有在呼吸的时候胸膛才会轻轻动一下。
一个服务员看到这种情形,说: “我看那家伙快死了。说不定拖不到明天呢!"
另一个服务员说: “我们 还 是赶紧把阿南找来吧!”
没多久,阿南被找来了。他看见费尽心血抓来的熊王,横卧在兽栏里奄奄一息的模样,不由得悲伤起来。
有勇气和力量的人,大都会喜欢有勇气和力量的动物,阿南被熊王的行为感动了。他从铁格子外伸手去抚摸熊王。熊王动也不动一下,身体冷冰冰的。阿南继续抚摸它,不久,熊王终于发出微微的呻吟声。
阿南对服务员说: “让我进兽栏看看行不行?"
“你疯啦?那只熊 还 没死呢!”
服务员怕发生危险,不肯替阿南打开兽栏。阿南坚持要进去,服务员只得答应他。
阿南走到熊王身边,把手放在它毛茸茸的头上;熊王 还 是静静地躺着。
阿南一面轻轻地抚摸着熊王,一面自言自语。他的手和熊王的头比起来,显得太小了。他又去摸熊王的大耳朵,咦,他觉得好像摸到了粗粗的砂粒。于是仔细地检查熊王的耳朵,这下子阿南可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这是真的吗?熊王的两只耳朵上各穿了一个小洞。其中 还 有一个洞是裂开的,这不是和以前那只穿了耳洞的小杰克一样吗?
阿南竟然和小熊杰克重逢了。
“杰克,真是对不起!早知道是你的话,我决不会去抓你的。杰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从前的伙伴呀!"
不管阿南怎样呼唤他,杰克 还 是没动一下。阿南想到一个办法,他很快回到旅馆.换上沾着浓浓的松油和动物油气味的猎装,这衣服上面有小熊杰克熟悉的味道。他又带来一大袋杰克最喜爱的蜂蜜,跑回兽栏,大声喊:“杰克,快醒醒吧!这是蜂蜜,快起来吃你最喜欢的蜂蜜吧!"
阿南把美味的蜂蜜摆在杰克面前,可是,杰克 还 是像死了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杰克,你看看我,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阿南把蜂蜜放在腿上,用两手去摸熊王的大鼻子。杰克已经忘记了阿南的声音,他以前常用来打招呼的“这是蜂蜜呀,杰克,这里有蜂蜜呀!”的声音已经不管用了。但是埋藏在杰克内心深处的蜂蜜、阿南的猎装、杰克童年常常被抚摸的感觉……这些现在又被唤醒了。
人在临死以前,常常会把长大以后的生活情形全部忘掉,而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却一幕一幕回到眼前。这种情形也会发生在熊身上。阿南所带来的那些值得怀念的味道,使熊王记起它小时候的许多事情。
现在,熊王杰克微微抬起头,它的眼睛几乎没有睁开,但茶褐色的大鼻子却轻轻动了两三下,这个动作是以前杰克被某种食物吸引时常爱做的。看到杰克恢复生气,阿南像杰克几天前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杰克,我真是对不起你!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你,假如知道是你,说什么我也舍不得虐待你、折磨你。杰克,原谅我吧!"
阿南说完话,默默地离开了兽栏。
那些服务员在栏外看到这一切,他们不晓得阿南和杰克的关系,却颇受感动。其中一个想起阿南拿蜂蜜给杰克吃的情景,也学着阿南拿蜂蜜给它。
“这是蜂蜜呀!杰克,吃点蜂蜜吧!”
杰克本来因为失去希望而奄奄一息,现在,人们的友善又给了它新的希望。
服务员继续对杰克发出亲切的声音: “杰克,是蜂蜜呀,来吃点蜂蜜吧!"
他们把蜂蜜推到杰克的鼻子前面。美妙的香昧通过它的鼻子,传到它的大脑。它的食欲渐渐恢复,它挪动身子,开始享受它最喜爱的美昧蜂蜜。
杰克吃完东西后又活过来了。
熊王杰克一直到现在 还 活着,它在兽栏内走来走去,身上的伤痕早就不见了,可是小时候在两耳上穿的小洞倒 还 留着。它 还 是跟过去一样勇敢健壮。惟一不同的是,以前那双整天朦朦咙咙、不会发光的眼睛,现在变得很明亮。
它仍然在追求自由,也不断地为追求自由而动怒,动怒之后又平静,平静之后又继续追求自由,这成了它在兽栏内最重要,也是惟一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