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阙影朦胧
文子姝绘瞄瞄九季
1
阮瑛被绑在疾驰的马匹上,双手被绳索牢牢捆住,大漠的风沙大,一不小心就迷了她的眼。
她的身后紧跟着一辆简陋的马车,车帘把马车遮得严严实实,里面偶尔传出女子的抽泣声和断断续续的叹气声。仓国人扬起马鞭,”啪”的一声打在车门上,马车内的女子瞬间安静下来。
阮瑛愤怒地看着仓国人,这群飞扬跋扈的人,不仅掳走出城的她们,更是把反抗的她绑到了马背上。
眼见着离胤国越来越远,阮瑛开始着急,她不安地把绳索来回移动,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
尘土更加肆虐地扬起,嗒嗒的马蹄声在风沙中显得格外特别,阮瑛扬起脖子极力向后望去,看见了一群穿甲胄的人,银白色的盔甲,红色的军旗,正是胤国的军队,她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有救了。
在一阵激烈的厮杀之后,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仓国人,顿时作鸟散兽。阮瑛的马匹因为受惊还在向前冲,周围的景色飕飕从她眼底飞过,速度快得让她几乎晕了过去。
阮瑛闭着眼睛,在一阵天旋地转间,她轻轻落人一个怀抱中,缓缓睁开限,她看了看抱她的人:“是你。”
她迟疑地伸手摸摸那人的脸,声音因喜极而颤抖:“真的是你。”
“公主殿下叉顽皮呢!”萧泽的笑意带着几丝宠 溺。
阮瑛气恼地捶打着他的胸口:“自从你不辞而别以后,我们三年没见了,就连来往的书信你也极少回我。”
萧泽淡然一笑:“在下待在这边陲之地,书信多有不便,再加上军中繁忙”
阮瑛霸道地捂住萧泽的嘴:“这不是借口,不过今日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到了军营处,阮瑛远远就看见阮恬的脸色不大好,她心虚地跟在萧泽身后,暗想皇兄一定会数落她。
她揉了揉褴褛的衣裙,小心翼翼地开口:“皇兄,我回来了。”
阮恬伸手点点她的额头:“先好好养伤,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回京都了。”
阮瑛撇撇嘴做出难过的样子,扯扯阮恬的袖口:“皇兄切勿对父皇提起这事。”
阮恬本想训斥她几句,但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摇摇头道:“瑛瑛以后不要这般淘气,还好有萧泽救你,下次未必这么幸运。”
阮瑛连忙点头答应,随后她支开侍从悄悄来到萧泽的帐中,想想三年前,他是她皇宫中的伴读,如今的他是驰骋沙场的将军,这样的变化让她有些不适应。
“公主殿下。”萧泽轻唤出神的她。
“萧泽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阮瑛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萧泽沉思片刻,抿了抿唇说:“在下身份卑微,怎敢去想那个约定。”
阮瑛冷笑一声:“我央求父皇,允许我随皇兄一同前来,其实不过是想看看你。”她的眼神黯淡下来,语气变得低沉,“萧泽,还有半年我就及笄了。”
她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萧泽的视线中,偌大的营帐瞬间变得空荡,他面色铁青,双手拳头紧握,还有半年的时间,及笄对于一位公主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一清二楚。
几日之后,阮瑛随皇兄一道返回皇城,自从那次与萧泽不欢而散后,她再也没去营帐中拔过他。
2
半年后,胤国与仓国的战争以胤国的胜利告终,萧泽屡立战功被破格升为将军,他成了胤国人心中的英雄。
胤皇在宫中设晚宴,阮瑛作为一国公主,这种场合推脱不了,她来到殿内,放眼望去四周一片金碧辉煌,丝竹之音清脆绕梁,舞姬之舞生动妙曼。
她一出现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胤国皇族人脉单薄,胤皇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子嗣,而她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故而身份尊贵,位比太子。
阮瑛淡淡瞟了萧泽一眼,他的身边围着几个贵女,争着为他斟酒,她叹道这群女子真是趋炎附势,以前萧家家道中落,大家避之不及,现在大家叉争相讨好。
萧泽拿起一盏酒杯,避开旁边的莺莺燕燕,径直向她的桌案走了过来:“在下敬公主殿下一杯。”
今日他的样子像是来赔罪的,不得不说上次的事情阮瑛还记忆犹新,即使她不愿,但念在萧泽立下的功勋上,也不好拒绝,她举起白玉酒杯,小酌一口:“这酒的味道越来越差了。”她一抬限,看见萧泽的右手上有一条还未完全愈合的伤痕,伤可见骨,她肩膀一抖,这半年来他莫非是舍命般的奋勇杀敌。
胤皇坐在王座上,穿着一身五爪龙袍,帝王气势十足,他开始论功行赏:“萧将军把仓国人彻底赶出了我国边境,委实功不可没,赐你黄金千两,良田千亩,封安定侯。”
萧泽领旨道:“谢陛下圣恩,臣有一个请求。”
胤皇饶有兴趣地问:“爱9即还有何请求?”
萧泽每一句都说得无比清晰:“臣不求金银珠宝,臣只求一人。”
“谁?”胤皇眉头上扬。
“阮瑛。”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萧泽居功自傲,有人说萧泽出身低微配不上公主。
胤皇限底闪过一丝寒光,他捋捋胡 须,转眼叉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哈哈笑道:“此事以后再议,瑛瑛年岁尚小,朕还想多留她在宫中一些时日。”
突如其来的求亲,让阮瑛措手不及,一时想不出萧泽的变化为何那么大,于是她趁着众人继续觥筹交 错之际,悄悄拉着萧泽来到殿外偏僻之处。
“萧泽,你给我一个解释。”阮瑛涨红了脸,憋了许久终于问出这句话。
“为了那个约定。”萧泽的眼睛迎上她羞涩的目光,“因为在下喜欢公主。”他修长的手轻抚她光滑的脸颊,他其实一直都喜欢她,只是他的身份和她相差太悬殊,只有拼出一条路来,才配得上她。
阮瑛垂下眼睑,儿时定的约定,在它即将成真之时,却是那样让人心跳不已,为了掩盖脸上的羞涩,她故意岔开话题:“你不是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那么我要天上的月亮。”
萧泽微微一笑,俯下身掬起一捧水:“公主,月亮在这里。”
明月的倒影在他宽大的手心里跳动,他的眼眸灿烂宛若天上的星辰,阮瑛不由得看痴了,清风起,拂乱了她的发,更乱的是她的心,目前父皇态度不明,让她略微有些担心。萧泽拥她人怀,在她耳畔轻声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去争取胤皇同意。”
月夜朦胧,清辉淡淡,阮瑛纤细的影子和他的紧紧交 织在一起,她在萧泽温 暖的怀中,以为那一刻便是永恒。
3
说来奇怪,关于萧泽求亲的事情,朝堂上没多大动静,众人仿佛都把这件事遗忘了一般。
那日,阮瑛慵懒地躺在藤椅上翻着一本古书,忽见宫人急匆匆跑来,她微微蹙眉:“何事如此惊慌?”
宫人气喘吁吁地说:“陛下今日在朝堂上为公主指婚了。”
“父皇把我指给了谁?”阮瑛手一滑,书掉落在地。
“陛下把您指给了萧将军,”宫人接着祝贺道,“恭喜公主殿下。”
在没见到圣旨前,阮瑛总觉得忐忑,也不知萧泽用了什么方法,才让父皇最终答应了婚事。
当晚她正式接到了圣旨,阮瑛红着脸看了好几遍上面的文字,确认驸马是萧泽无疑,婚期就在下月举行。
听闻民间的习 俗,女子在出嫁前要为夫君绣上一副绣品,但阮瑛女红不精,平日里除了读书习 字,不沾针线,为了萧泽她在经历无数次扎手之后终于绣出一个完整品。
洞房花烛夜,阮瑛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递给萧泽,他却误把那面上的一双鸳鸯认成了一对野鸭子,阮瑛气得白了他好几眼。
萧泽赶紧赔礼道歉,忍住笑意收起了香囊,从此如珍宝一样随身携带在身上。
自从嫁出去后,阮瑛偶尔回回皇宫,在与胤皇的一次闲谈中,他突然屏退宫人,面色凝重地说:“瑛儿,从明天起你来朝堂参政。”
阮瑛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胤皇:“父皇,我恐不能堪当此重任,我乃女子之身,朝堂是非之地,哪容我去掺和。”
许是猜到她会如此回答,胤皇早准备好了说辞:“我朝不是没有女子出仕的先例。”
阮瑛仍然愁眉不展:“父皇为何要儿臣如此,你明知我不喜欢那地方。”
“够了。”胤皇打断她的话,柔和的目光变得炽烈,“瑛瑛,你只需记住,我是君,你是臣。”
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她是他最宠 爱的女儿,也逃脱不了这个定数。望着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阮瑛不禁打了个寒战,一直以来她忽略了一件事,他不仅仅是自己的父皇,他更是一个居高临下的皇帝。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阮瑛的语气变得生硬。
那日她几乎逃也似的离开皇宫,回到公主府里对萧泽说起今日的事情,萧泽却微微一笑。
“公主,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日后太子登基,你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阮瑛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4
不过数月,朝堂上事态的发展远超出了阮瑛的想象,皇城中开始流传着她将要被立为皇太女的消息,一些大臣也喑暗支持她即位。
这是一个不好的开始,阮瑛本就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再加上念在与阮恬的亲情,她更不可能去争那个位置。
阮瑛悄悄来到东宫,却被阮恬冷冷对待,他看她的眼神形同陌路:“瑛瑛,你不该和萧泽成亲的。”
“为什么?”阮瑛不解地问道。
阮恬背过身去:“瑛瑛,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阮瑛几乎是被东宫的人赶出来的,她这才知道现在的自己多么不受待见,回想起成亲之初,许多皇亲贵胄都来贺喜,却唯独没见皇兄的身影,可见那时他就对这桩婚事不满。
为了缓和与皇兄的紧张关系,阮瑛决定多去他生母处走动,要知皇兄是个孝子,何况自己母后早逝,她与皇兄都是成妃一手带大。
她备了一盒精致的糕点,不顾大雪天寒来到戍妃的寝宫,地面积雪路滑,萧泽不放心,硬是跟了一起来。
曾经繁华的芳华宫早已变得冷清,宫内熊熊炭火也抵挡不住深深寒意,成妃坐在檀木床 上,出神地望着窗外,一头长发披散,手上满是伤痕。
阮瑛握住成妃冰凉的手,以前就是这双巧手为她梳漂亮的发髻,而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你们是怎么照顾母妃的!”她的声音带着阵阵怒意。
宫人战战兢兢答:“成妃发起病来,奴婢们也拦不住。”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阮瑛抬起头便看见阮恬神情疲惫地走了进来。
“你来了。”阮恬谈谈道,瞥了萧泽一眼,冷笑一声,“怎么萧将军也在。“
萧泽的脸难看到极点:“在下是陪公主来的。”
“你们可以走了。”阮恬叉在下逐客令,“她是我一个人的母妃,无须其他人来探望。”
阮瑛顿时觉得如掉冰窟,皇兄的话实在太伤人,她看看萧泽紧捏着拳头,那眼神几乎可以杀死皇兄,本来两人在朝堂上就水火不容,现在更是剑拔弩张。
“卿,卿。”戍妃忽然大笑,模模糊糊的呓语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两兄妹面面相觑,已经两年没听见母妃说话了,两年前她突然变得疯癫,太医也束手无策。
阮瑛一直认为,让成妃染上疯癫的人是父皇,他迎娶一个个美貌的女子人宫,对成妃却越来越冷淡,从高处一下跌落到谷底,任谁都难以接受。
“母妃,恬儿来看你了。”他轻轻顺着成妃散乱的发。
母慈子孝的场景让阮瑛感到有些刺眼,她终究还是多余的那个人:“皇兄,我先告辞了。”她拉着萧泽就往外走,害怕他俩叉起争端。
阮恬没再言语,只是目光变得深邃,夕陽下,她和萧泽的背影紧紧交 织在一起,为何他觉得是一种讽刺。
生于皇家,本该薄情!
5
最近阮瑛总嗜睡,偶尔犯恶心,太医把完脉,赶紧向她道喜,这才知道原来是怀上了子嗣。
胤皇的赏赐接踵而至,怀孕的这段时间阮瑛都不用再去朝堂,她对这个安排甚为满意,终于能暂时离开那个地方。
比起即将成为娘亲的她,萧泽似乎更加欢喜,每每下朝便直奔回府,对她嘘寒问暖,完全捧在手心里。
就连皇兄也破天荒地来了一次公主府,他消瘦得厉害,阮瑛看着都心疼,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皇兄喜欢的菜式。
午膳间,她看萧泽与皇兄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毕竟一个快要成为父亲,一个快要成为舅舅,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两人的关系也会渐渐变好。
后来,阮瑛彻底变得清闲,萧泽却越发的忙碌,经常早出晚归,但他仍不忘亲自喂她安胎药。那褐色难闻的药汁,阮瑛看了就要皱眉头,每每在萧泽的哄劝下,才艰难喝下。
在一个风雨交 加的夜晚,萧泽却没有回府,凉透的药汁不知换了多少遍,她想也许是朝中事务太繁忙,听闻父皇这段时间身体微恙,他理应为父皇分担。
不知为何,阮瑛有些心烦意乱,看不见他,用膳都没胃口,药也喝不下去,她拔来萧泽的外袍,抱着它渐渐人眠。
翌日,阮瑛在院落中散步,忽然听见侍卫的喝斥声,一个宫人不顾阻拦冲到了她面前,他“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求公主救救太子,萧将军他反了。”
“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锗了,一把揪住爆人的衣服问道。
“太子还在皇宫中,求公主救救太子。”宫人泣不成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
玉佩是皇兄的不假,这宫人也是太子身边的人,阮瑛也熟识,他应该没有骗她,但是萧泽岂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是万万不愿相信的。
她让管家备了一辆马车,带了少数几个随从急急赶往宫中,昔日热闹的皇宫变得异常冷清,就连守卫也换了新的面孔,他们拦着她不让她进乾元殿,她气得把诸人训斥一顿,硬闯了进去。
落日熔金,高墙碧瓦,汉白色的玉阶上染了一层层鲜红的血色,零零散散的尸骸遍布在四周,仿佛在诉说一个相互厮杀的事实。
阮瑛寻了很久,直至来到摘星殿,她看见皇兄被人紧紧围住,性命危在旦夕。
萧泽举剑逼向皇兄,皇兄也奋力反击,可他哪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的对手,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住手。”阮瑛用尽全力喊道,可杀红了眼的两人丝毫没有理会她。
她踉踉跄跄地走上台阶,希望能够及时阻止,就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利刃无情地刺人了皇兄的胸口,一切都晚了。
“瑛瑛。”皇兄露出苍白诡异的笑容,用唇语拼出最后一个词,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阮瑛颤抖地握住皇兄留有余温 的手,冷笑几声向萧泽问道:“你,为何杀了他?”
萧泽从袖中拿出一个圣旨:“这是陛下给你的。”
空气仿佛要凝结在一起,阮瑛快要喘不过气,她缓缓打开圣旨,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父皇写的让她继承皇位,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皇兄是太子,他才是最好的继承人选,莫非是萧泽狼子野心,逼迫父皇写了这份诏书。
她把圣旨狠狠摔在地上,厉声喝道:“好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萧泽拾起圣旨:“事情到这地步,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但是公主,我从来没有异心。”
“父皇在哪里?”阮瑛问道。
“陛下已经薨逝。”萧泽叹了口气。
阮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只觉得坠人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周围弥漫着温 暖的气息。
6
由于身体欠安,阮瑛生下了一个早产的孩子,她拒绝萧泽的探视。她和他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隔着的是弑亲之痛,皇兄临终前的唇语,分明在说萧泽谋反。
不久之后她登基成为女皇,看着群臣叩拜的场景,她不禁感慨世事弄人,原本登上这个位置的该是皇兄,结果却变成了她。
萧泽站在群臣的前面,如今他地位显赫,既是大将军,又是女皇的夫君,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每日在朝堂看见萧泽,对阮瑛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她不想再看见他,那日他的所作所为像梦魇一般深深缠绕在她心头,但现在根基未稳,唯有忍。
阮瑛带着愧意去看望戍妃:“母妃对不起,我没能护住皇兄。”
成妃呆滞地看着她,自顾自地喃喃道:“卿晗,卿晗。”
阮瑛微微皱眉,总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向旧时宫人打听,他们说卿晗是二十年前的一个太傅,曾经以才学名动天下,在两年前突然暴毙,听闻他与成妃是青梅竹马。
她的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成妃也是两年前开始疯癞,说来也太过巧合,莫非这一切都是他人所为。
一次早朝后,顾太尉借故留下,蔽下左右之人,这才从怀中拿出一份圣旨:“陛下,此乃先帝遗旨,请您过目。”
先前萧泽那有一份遗诏,现在顾太尉又有一份遗诏,阮瑛都快被弄糊涂了,到底什么事情,父皇不能亲自对她提起,非得留下两份诏书。
待阮瑛看完整份遗诏的内容,惊得说不出话来,父皇让她赐死萧泽,说他手握兵权对皇权来说是个威胁。
“胡 闹。”阮瑛敲了敲桌案,就是再不待见萧泽,她也不想杀了他,何况这段时日他并没有做出对她不利的举动。
“请陛下谨遵遗旨。”顾太尉表情坚定,没有让步的意思,“等陛下完成先帝的旨意,我会告诉您一个秘密,还有奉上半个兵符。”
阮瑛冷哼一声:“你居然要挟我。”
“臣不敢。”顾太尉态度极为诚恳,”臣可是陛下母后的亲族,所做之事皆是为了陛下考虑。”
“你先下去吧,容我考虑考虑。”阮瑛最后几个字说得有气无力,她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这份诏书,叉想起萧泽的那份诏书,仿佛落人一张无形的大网中,而他们只是父皇的一个棋子。
阮瑛唤萧泽来寝宫,两人已经许久没近距离接触了,还是她先开口打破僵局:“萧泽,告诉我父皇为何突然答应你娶我?”
萧泽闭上眼睛,迟早都会面对她的疑问,这个时候对她说出,也许会解开两人的误会,“先皇曾私下面见我,只要我接受他的安排,就会让我娶你为妻。”他每说一句都是那样痛苦,“包括最后除掉太子,都是先皇的安排,瑛瑛,此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有一个人爱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为了她出生人死去戍边,为了她听从父皇的安排,为了她除掉皇兄,如今把她推向这女皇之位,一路走来,都是他默默付出。
遇上萧泽,是她最大的幸福,只是父皇的所作所为,打破了平静的一切,无情最是帝王,父皇是做到了,他也想让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条道路吗?
“不是你的错,只怪我们都是棋子。”阮瑛走近他,抚慰他脸上化解不开的忧伤。
烛火在风中摇摆,折射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影。
这一夜 ,是多么漫长,让人不再期待黎明的到来。
7
清晨,顾太尉在寝宫外求见,这次他还带来了其他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可见是有备而来。
”不知陛下考虑的如何?”顾太尉率先问道。
“放肆,你们这是逼宫。”阮瑛气急,正准备拂袖而去。
一干人等齐刷刷跪在地上,众人皆说:“为了胤国的天下,为了小皇子的将来,请陛下三思。”
小皇子,阮瑛猛然间想起了她的孩子,今日没见奶娘抱他来,莫非已落人臣子手中,她抓住彼太尉的领口:“小皇子在哪里?”
“自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顾太尉从容答道。
“你们居然连孩子都不放过。”浑厚的男声从屏风后传出,一个她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缓缓走出,“不过就是让我去死罢了,只要我的妻和孩子能够平安,何尝不可。”
“萧泽,你快回里屋去。”阮瑛急得把他往里拽,害怕晚一步他就会性命堪忧。
萧泽站得笔直,握住她的手柔声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靠一个女子来保护。”他转身对顾太尉等人说道,“记住你们的承诺,好好辅佐她。”
阮瑛亲自为他斟上一杯酒,颤抖着把白玉酒杯进人他手中:“对不起。”她泪眼婆娑,一滴晶莹的泪花落人酒杯中。
萧泽笑着举杯一饮而尽,仿佛品着是世上最美的琼浆玉液:“其实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一路会走得很艰辛。”
阮瑛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下辈子只求我们生于平常百姓家。”
血从萧泽的嘴角溢出,可他仍然微微笑着,拿出成亲那日她送的香囊:“这个还是放在你身边比较好。”他在阮瑛手中轻写了一个忍字,随即支撑着身体颤颤巍巍走出房间,如风一样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阮瑛抬起手臂,却什么都没抓住,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从此再也没了他的音讯。
事后,顾太尉如约交 出一半兵符,她的手中有萧泽给的另一半兵符,从此兵符合二为一,彻彻底底地掌握了胤国的军权。
顾太尉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她的皇兄是成妃与卿晗的孩子,没有皇室血统的他怎能继承皇位,所以两年前在父皇知道真相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谋划。
先皇子嗣稀薄,而她是嫡女,有着高贵的身份,又有母族的支持,所以皇位非她莫属。
父皇需要一把利刃披荆斩棘,萧泽就是最好的人选,他对她的感情,他对她的忠诚,无人可代替。鸟尽杯藏,兔死狗烹,萧泽明明知晓这个道理,却还是自愿走向火坑中。
萧泽的族人因为受到牵连,除了年老的人被赦免,其余纷纷被流放,听闻他的族弟在流放途中走失。
8
几年后,有人向她引荐了一个少年,他的眉限与萧泽有几分相似,据说少年很得她的宠 爱,经常与她形影不离。
有一次,少年兀自举起桌案上的香囊,被路过的阮瑛看见,狠狠训斥了一顿,少年为此委屈了许多天。
再后来,少年和大臣一起谋逆,阮瑛得到密报,提前动手把众人一网打尽。少年被人摁在地上,他脸上的表情满是不服。
她问:“我对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待我?”
少年一改往日温 和的脾性,眼底尽是鄙夷的神情:“陛下,我叫萧讽,是萧泽的弟弟。”
阮瑛轻轻捏住他的下颚:“你长得像你哥哥,但你终究不是他。”她亲自斟了一杯酒给少年,“喝下它,你就能找到你哥哥了。”
“妖妇,你真狠心。”少年骂骂咧咧地饮下了那杯酒,狠狠把酒杯摔在地上。
“萧飒,我是一个帝王,没有多余的感情去内疚。”阮瑛似笑非笑地说出这句话,她转身走出寝宫,长长的衣袂垂到地面,她站在高台上,俯瞰整个皇宫,巍峨森严的宫殿就像束缚她的囚笼,这就是父皇留给她的,高高在上的位置!
少年饮酒之后,腹中疼痛难耐,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当他再次睁眼,发现自己正身处边陲之地。而少年的身边有个熟悉的身影,他鼻子一酸,叫了声:“哥。”
此时,月色朦胧,夜景凉薄,她在宫殿,他在戈壁,抬头望着同一片天空,隔在他们之间的是不能跨越的千山万水。
曾经有过的繁花似锦,她和萧泽互相倾心,仿佛是过去很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