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运河旁,有个水陆交通极为便利的小镇。镇上,有爿两开间门面的茶馆店。茶馆店的老板是位象棋好手,外号“高一着”。
每天吃罢早饭,“高一着”就捧着一壶茶,坐在窗口那张固定棋桌旁的藤椅里。他一面喝茶,一面待战。专门来找他对阵的也好,茶客中乐于此道即兴的也好,“高一着”来者不拒,一视同仁。
“高一着”苦啃过两本不知从哪弄到的棋谱。他开局沉稳,下棋凶狠,年复一年,百十户人家的小镇上,居然寻不到堪可匹敌的对手。说不准从哪一天起,“高一着”别出心裁了:凡有人找他下棋,他或“车”或“马”必让一子;再不然,就是把对手‘将”死后,调过棋盘换过阵地,接着下残局。尽管这样,“高一着”依然是小镇上的常胜将军。到了花甲那年,他一高兴,就请人绣了面锦旗,上书尊个斗大的字:“江南棋圣”。这面锦旗往茶馆店门口一挂,茶馆店里就更热闹啦!
初冬的一天下午,“高一着”捧着紫砂茶壶正闭目打吨,哈欠连天,忽然迷迷糊糊听得有人叫战。
夕高一着”一精一神一振,睁眼朝门口打量,来者四十上下年纪,瘦瘦小小,一对眼睛却是顾盼有神。这人手里,还牵着头一毛一片银灰、油亮的小一毛一驴。
“高一着”咕嘟喝了一口茶,两眼一眯,身一子不离藤椅说:“朋友是从东边大道来,还是由西边小路来?”
斯斯文文的瘦小个微微一笑,问道:“在下路过贵镇,慕名而来。为的是请求江南棋圣指点棋道,且不知道板何以问我从哪条道路上来?”
高老板打着哈哈回答说:“这是老朽新定下的一条规矩,朋友从东边大道来,我下棋让个‘车’,若是从西边小路来呢,我让他个‘马’。”
瘦小个一听,乐了:‘好!果然是棋圣风度。晚辈从东边大道来,承让了。”
“老朽还有一条规矩,”老板慢条斯理地接着说,“和老朽对阵,得多少下点注。”
瘦小个正思量间,忽然听见驴叫,他心里一亮,指着系在树桩上的代脚小一毛一驴说:“我出门访友,身边没银子,就拿这头小一毛一驴作注吧。”
两个人一接上火,都迷进棋里了。
“高一着”觉得对手的棋尽走怪着,而且出手飞快,自己每跟一着都要耗却不少神思。3盘棋结束,已是掌灯时候了,“高一着”虽连胜3盘,却已累得头晕眼花,疲劳不堪。
过了10天,瘦小个又找到“江南棋圣”,笑嘻嘻地说:“我访友回程又经贵镇。今日嘛,身边有了银子,这回若是我侥幸得胜,请棋圣赐还那头小一毛一驴;要是在下再输,这褡裢里的几百两银子也就归你了。”
“高一着”看了看瘦小个肩上斜背的褡裢,点了点头,摆开了棋局。他照例要让“车”,瘦小个忙阻止说:“这回让只‘马’吧,我今天从西边的小路来的。”
两位棋手再次交锋,结局大出棋圣意外!他竟一连输了3盘,而且输得十分憋气。“高一着”居然没能发起一次像样的进攻就败北了。
瘦小个知道对方输得很不服气,当即说道:“这3盘承你让‘马’,我赢得实属平常。这样吧,我俩重新对奕,这3盘你不必让子。我若输了,小一毛一驴、身边的银子全归你所有;我要是侥幸再胜,届时求索贵店一样小小的东西。”
“高一着”正在为输棋满腹懊丧,听瘦小个这么一说,不禁大喜,一迭连声说:“好,好,好!”
棋圣一精一神抖擞重开局,他满以为不让子和对方下棋,那是稳一操一胜券。怪了,他万想不到居然又是连输3局。
“高一着”这回迷糊了,他不解地问道:“请问朋友,10天前我让‘车’和你下棋,那时你怎么会一连输给我3局的呢?难道你新近得到高人的指点吗?”
瘦小个眼睛一亮,笑笑说:“10天前,在下访友路经贵店,正因改乘航船发愁这头代脚的小一毛一驴没处安顿,因此,哈哈!多谢老板10天来费心照料了。”
“高一着”愣住了。
瘦小个又斯斯文文说道:“棋道如世道,千变万化,深奥莫测,欲穷其妙,谈何容易!在下粗通棋理,云游天下意在多访名师。今日侥幸胜得足下,却也钦佩棋圣妙招频频,只是普天之下,比你我高明的棋手,正所谓车载斗量,不可胜数哩。”
“高一着”这回心说诚服了,他红着脸道:“老朽谨谢赐教。”停了一停,又道:“不知朋友索要小店哪样物件?老朽这就取去。”
瘦小个抬头指着挂在茶馆店门口上绣着“江南棋圣”4个大字的锦旗,道:“在下想把这面锦旗带回去,改绣另外4个宇,以志今日之事,终身勉励自己。”
“请问朋友意欲改绣何宇?能否见告?”“江南棋圣”问话时,半是惊疑,半是惭愧。
斯文的瘦小个伸出手指,在茶碗里蘸上水,慢慢地在桌面上写下了4个宇:“棋圣赌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