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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蜂的秘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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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人们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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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人们的关注

第三部分 引起人们的关注

我顿时明白了这种音乐是如何勾出死人灵魂,渡引他们前往来世。我希望六月的琴声能够超度我母亲。我茫然凝视着毗连后院的那堵石墙。“那边的墙缝里有纸条。”我说,仿佛八月并不知道这件事。“对,我知道。那堵墙是五月的。她自己亲手垒的。”“五月垒的?”我试图想象出五月搅拌水泥,用围裙来回兜运石头的模样。“她从屋后穿过树林的那条河里运回很多石头。她这堵墙垒了有十年多。”搬石头——怪不得她的肌肉这么发达。“塞在石缝里的纸条是什么呀?”“哦,这事说来话长,”八月说,“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五月有些特别。”“没错,她容易心烦意乱。”我说。“那是因为五月对待事物的态度与我们不同。”八月伸过手来放在我的臂膀上,“莉莉,当你我听到什么伤心事时,我们会难过一阵子,但不会使我们感到天要塌了。就好比我们在心的周围有一个内置保护层,防止痛苦摧垮我们。但是,五月——她没有这个保护层。她什么事情都会往心里去——所有的愁苦悲痛,仿佛那些都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样。她无法分辨。”这是否意味着,如果我告诉五月关于狄瑞让我跪砂石堆,他那无数的残忍小刑罚,还有我杀害自己母亲的事情,她听了后会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我想知道,当两个人同时感受这些事情时,会发生什么样的结果。那会将痛苦一分为二吗?会减轻所承受的痛苦吗?就像分享某人的喜悦时会使喜悦加倍?厨房窗户里传出来罗萨琳说话的声音,接着,飞出五月的欢笑声。此时此刻,五月听上去正常而快乐,我想象不出她怎么会那样——此刻还在欢笑,一转脸又为世人的痛苦而癫狂发病。我最不希望做的就是那种人,但是我也不希望像狄瑞那样,除了他自己的自私生活以外对什么都麻木不仁。我不知道哪一种人更糟糕。“她生来就那样吗?”我问。“不是的,当初她是个快乐的孩子。”“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八月两眼盯着石墙。“五月有个双胞胎姐姐。我们的妹妹四月。她们两人就像是两个身体一条心似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事情。如果四月牙疼,那么,五月的牙龈便会红肿,像四月的症状一样。我们的父亲只用皮带抽打过四月一次,我向你发誓,五月的腿上也出现了伤痕。她们两人形影不离,一刻也不能分开。”“我们到这里的第一天,五月就告诉我们说,四月死了。”“就是从那时起,五月开始犯病了。”她说,然后看着我,好像在做决定,是否要继续讲下去。那可不是一个好听的故事。”“我的故事也不好听。”我说,她笑了笑。“四月和五月十一岁那年,她们一人拿着一枚五美分的硬币到店里去买冰淇淋。她们曾经看见白人孩子在店里一边吃蛋筒冰淇淋,一边看漫画书。店主把蛋筒冰淇淋递给她们,却告诉她们必须到外面去吃。四月很犟,说她想看漫画书。她按照自己的想法与那个人争辩,就像她常常同父亲斗嘴一样,最后,那人拽起她的胳膊,把她拖到门口,她的冰淇淋掉到了地上。她一路哭喊着不公平回到了家。我们的父亲是里士满唯一的黑人牙医,他见过的不公平事情太多了。他告诉四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公平的。你现在该懂了吧。’”我在想,我在十一岁前早就懂得这一点了。我吹了一口气掠过脸颊,低下头,身体弯得像北斗星。六月的琴声涌了出来,为我们奏起了小夜曲。“我想大多数孩子也许事情过去就算了,但是四月却对这事耿耿于怀。”八月说,“她对生活丧失了信心,我猜想你也许会这样说。小小年纪,她看见了她以前不曾注意过的事情。她的行为开始有些过激,不肯去上学,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在她十三岁时,她便患有可怕的抑郁症,当然,在整个过程中,无论她感觉怎样,五月也有同样的反应。然后,在四月十五岁那年,她拿着我们父亲的手枪,打死了自己。”我没有料到结果会是那样。我倒吸了一口气,接着抬起手来捂住了嘴。“我知道,”八月说,“听到这种事情很可怕。”她停顿了一下,“当四月死去时,五月心里的什么东西也随之死去了。从那以后,她从来没有正常过。仿佛世界本身变成了五月的双胞胎姐姐。”八月的脸融进树阴里。我在椅子里将身体往上坐直,这样我仍然可以看得见她。“我们的母亲说,她像圣母马利亚一样,胸襟坦荡。母亲精心呵护着她,但母亲去世以后,照顾她的责任就落在了我和六月身上。我们多年来一直设法帮助五月。她看过医生,但是除了把她送进疯人院以外,医生们对她的症状都没有任何办法。于是,我和六月想出了哭墙这个主意。”“什么墙?”“哭墙。”她又说了一遍,“就像耶路撒冷的哭墙。犹太人去哭墙哀悼。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排遣苦难的一种方式。你瞧,他们把祷文写在纸条上,然后塞进墙缝里。”“那些纸条是五月放进去的吗?”

八月点点头。“你看见塞在石缝之间的那些纸片,都是五月记下来的事情——是她背负的所有感情重负。似乎这是唯一能帮她的办法。”我朝着哭墙的方向望去,这会儿在黑暗中看不见哭墙。伯明翰

,9月15日

,四个小天使死了

。“可怜的五月。”我说。“是啊,”八月说,“可怜的五月。”我们坐着难过了一会儿,直到蚊子聚拢在我们周围,追随我们进了屋。在蜂房里,罗萨琳熄了灯躺在帆布床上,电风扇开足了风量呼呼地吹。我脱去外衣,只剩下裤子和无袖套头衫,但还是很热,人懒得动弹。我心里烦躁,胸口隐隐作痛。我猜度,莫不是狄瑞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我希望的那样觉得痛苦万分。也许他在自省,身为父亲,他待我不好太不应该,但我怀疑他会不会良心发现。他也许更想千方百计加害于我。我把枕头翻来掉去想凉快些,一边想着五月和她垒的哭墙,想着她怎么会变成那样一个人,离不开像哭墙那样的东西。想到可能塞在那些石缝里的纸片,我觉得心惊肉跳。那堵墙使我想起罗萨琳做菜经常用的血淋淋的肉块。她将肉块翻来覆去深深地切开,塞进带着苦味的野蒜蒜泥。最令我痛苦的是躺在床上思念母亲。这种事情常常发生;每到深夜,当我放松戒备之心时,几乎总会想念母亲。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真希望我能和她一起睡觉,闻着她的肌肤香味。我心中疑惑:她是穿着薄薄的尼龙睡衣就寝吗?她头发上夹着小发卡吗?我仿佛看见她靠在床上。我想象着自己爬上床来到她身边,一头钻进她怀里。想到这,我嘴一撇直想哭。我想象着把头贴在她的胸口上,听那心脏搏动的声音。妈妈,我几乎喊出声来。她会低头看着我说道,孩子,妈妈就在你身边。我听见罗萨琳在床上翻身的声音。你没睡着?”我说。“躺在这个火炉上,谁能睡得着?”她说。我想说,你能睡得着,因为那天我见她在弗罗格莫?斯蒂杂货店兼营餐厅外面也睡着了,那天起码也有这么热。她的额头上还贴着一片新换的创可贴。早些时候,八月把镊子和指甲剪放进锅里,坐在炉子上煮沸消毒,然后拆除了罗萨琳的伤口缝线。“你的脑袋怎么样了?”“我的脑袋很正常啊。”她话里有刺,说出来像一根根又小又硬的针尖似的。“你是疯了还是怎么啦?”“我为什么要疯啊?就因为你成天和八月在一起,我就要在意啊。你爱搭理谁就搭理谁呗,不关我的事。”我简直不敢相信;罗萨琳好像吃醋了。“我并没有成天和她在一起。”“不要太多哦。”她说。“那么,你想要我怎么样?我和她一起在蜂房里干活。我只好和她在一起呀。”“那今天晚上呢?你们坐在草坪上也是在工作吗?”“我们只是随便聊聊。”“是啊,我知道。”她说,然后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弓起厚实的背,一声不吭了。

“罗萨琳,别这样。八月也许知道一些关于我妈妈的事情。”她用胳膊肘撑起身子,看着我。“莉莉,你妈不在了,”她轻轻地说,她不会回来了。”我一骨碌坐直身子。“你怎么知道她就不可能活在这个小镇上呢?狄瑞也许在撒谎,说她死了,就像他撒谎,说妈妈抛弃了我一样。”“哦,莉莉。小丫头。你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我感觉她就在这里。”我说,她以前来过这里,我知道。”“也许她来过这里。我说不准。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最好还是顺其自然。”“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应该尽力弄清楚我亲身母亲的事情?”“要是——”她停住不说了,揉了揉脖子后面,“要是你发现了你不想知道的事情怎么办?”我听出她的话里分明是说,你妈妈抛弃了你,莉莉。认命吧。我真想大声呵斥她是多么愚蠢,但是话到嘴边却哽住了。我开始打起嗝来。“你认为狄瑞告诉我,她不要我是真的,对不对?”“我对这一无所知,”罗萨琳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我又躺了下来。万籁俱寂中,我的打嗝声在屋子里跳飞反弹。“屏住呼吸,拍拍头,再揉揉肚子。”罗萨琳说。我不理她。我终于听见她的呼吸加深,沉沉地睡着了。我穿上短裤和凉鞋,蹑手蹑脚走到八月填写蜂蜜订单的写字台前。我从便笺簿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下我母亲的名字。黛博拉?欧文斯。我抬头向窗外看去,知道我只能借着星光行路了。我轻手轻脚地穿过草地,又来到了树林边,向五月的哭墙走去,一路上不停地打嗝。我双手放在石头上,只希望心中不要过分悲痛。我想让自己的感情得到片刻的放松发泄,放下我心灵的护城河之桥。我把写着母亲名字的纸条塞进一条似乎适合她的墙缝里,把她托付于哭墙。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打嗝。我背倚石墙坐在地上,脑袋向后仰,看着满天的星斗,那里面一定夹杂着所有的间谍卫星。也许其中一颗间谍卫星此刻正在拍摄我的照片呢。即使在黑暗中,卫星也能发现我。世上的一切都不安全。我必须谨记这一点。我开始想到,在狄瑞或者警察找到我们之前,也许我应该想方设法打听到母亲的下落。但是,从何下手呢?我总不能直接拿出黑圣母像让八月看,那样,真相准会毁了一切。说不定她会决定——也许会决定,准保会决定,我没把握——她有责任打电话让狄瑞来领我回家。另外,如果她知道罗萨琳是个真正的逃犯,难道她能不去报警吗?黑夜似乎像个我必须弄明白的墨水斑点。我坐在那里,仔细打量着夜色,试图透过黑暗看见一抹银色的光亮。 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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