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水娃感到了一种孤独。
刚开始,窗口还 常挤满小伙伴们的脑袋瓜,不几天,这些小脑袋瓜们便被“揪”走了。后来,水娃最好的伙伴叮当,还 来过三次。最后一次,叮当刚把蛋糕从窗口塞一进来,就挨了他一娘一两个嘴巴。
水娃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朝夕相处的小朋友们都不来找他了,难道仅仅因为他去了趟县城,没有买糖果给他们吃吗?但他是去看病啊,又不是旅游。即使这样,别人可以怪他,叮当不该啊。
过了几天,水娃躺不住了,他对爹说,叮当他们呢,都到哪儿去了?
爹说,他们都大了,去龙镇小学读书了。
水娃说,我也想读书。
爹说,等你病好了,爹送你去。
水娃说,我已经好多了。说着,水娃在一床一上翻了几个斤斗。然后,水娃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爹,水娃想上学,想去找叮当他们。
爹沉默了半晌,说,那好吧,爹明天送你去。
第二天,爹真的带着水娃来到龙镇小学。爹进了校长室,水娃在窗外等着。透过玻璃,他看到爹和校长谈了半天,校长的样子很不耐烦。水娃听不到爹和校长说些什么,但看出爹一副央求的表情。这表情,水娃在医院里也看过。是出院那天早晨,水娃躺在病一床一上,透过玻璃,看到爹正和医生在走廊里说话。后来,水娃从爹回到病房时的神情上看出来,医生没有答应爹。水娃问,爹,你和医生说了些什么?你怎么不高兴啊?爹说,我在求他。水娃问,你求他什么?爹说,我想再让你住些日子,医生不同意,他让你出院。水娃高兴地说,爹,出院好啊,这鬼地方我早就待够了,我又可以回去和叮当他们玩了。
过了一会,爹沮丧地从校长室里走出来。水娃问,爹,校长不同意?爹点点头,说,咱们去别的小学试试。
之后两天,爹带着水娃去了附近大约四五个小学,远的差不多在二十几里外,近的也有七八里路。但是,没有一处小学肯收留水娃。
晚上回到家里,爹烧了些热水,给水娃洗了脚,对他说,水娃,这两天爹带着你东奔西走,够累了,早点睡吧。
水娃躺在被窝里,一时睡不着,便问,爹,为什么这些小学都不收留我?为什么叮当他们都可以上学?
爹说,因为你有病。
可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你可以和校长说我没病啊?病都会好的。
那不行,爹得实话实说,不能骗人家。
水娃把头蒙在被窝里,过了一阵,突然一掀被子,问,爹,我到底得的是啥病?
爹用手摸了摸水娃的脸,痛楚地说,艾滋病。
艾滋病?很厉害吗?
这种病小孩得了,就不能上学了。
怪不得那些校长都不肯收留我,爹,我记得你曾跟我说过,要让我好好读书,学知识,长大后给你争光,可是,我这个样子……连书也不能读了,又怎么给你争光啊……
爹勉强笑笑,安慰道,水娃,咱不想这些了,睡吧,睡着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就不存在了。
水娃说,爹,我睡不着。
爹发现水娃的眼睛瞪的象一双铜铃,一点困意也没有,就说,那好,爹陪你。
水娃和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直到日出东方。
爹说,娃,困就睡会儿吧。
水娃说,爹,我想到屋后的山坡上看看。
爹点点头。
爹带着水娃上了屋后的山坡。这座山坡光秃秃的,并不陡峭,山坡上矗一立着一座教堂,虽年久日深,但并不塌陷。抗日战争时期,曾作为村民的警戒所,遇到洪水时,村民们也都到教堂里栖身。
站在山坡上,龙镇就在脚下,周围数十里内景色一览无遗。
水娃站在山坡上,目望着龙镇小学的方向。此时,一操一场上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正做着早一操一,喇叭中播放的第八套广播体一操一的声音,随风阵阵飘来,水娃听得痴了。
爹站在山沿上,看看水娃,又往龙镇小学的方向看一会,突然象一头狮子般朝天吼叫着,一直吼到嗓子沙哑,然后,蹲在地上,十指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水娃看到,爹此时竟是一脸的泪水。
水娃扑在爹怀里,哽咽着说,爹,你别难过,我不读书了。
爹说,不,水娃,你要读,一定要读。
水娃说,去哪里读啊?
爹回头看看那几间神庙,说,就在这里,以后,你就在这里读书。
这里?
是的,以后,爹是校长,你是学生。
几天后,“山坡小学”开学了,参加开学典礼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水娃,一个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