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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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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笛集》

♥♥ 在人迹罕到的小径间

在人迹罕到的小径间,在池水边缘的草木里面,远离于纷纷扰扰的生活,远离所有迄今公布过的标准,远离娱乐、赢利和规范,这些我用以饲养我的灵魂已经太久,如今那些尚未公布的标准我才看清,看清了。

我的灵魂,那个我为之发言的入的灵魂,在伙伴们中间作乐,在这里我独行蹈蹈,远离世界的喧腾,在这里迎合着,听着芳香的言语,不再害羞,(因为在这隐秘的地点我能作出在别处不敢的反应,)那不愿显示自己但包含着其余一切的生命有力地支配着我。

下定决心今天什么也不唱,只唱男人们彼此依恋的歌。

沿着那真实的生命一路将它们散播,由此遗赠各种各样的健壮的爱,在我四十一岁第九个月的甜美的午后,我为所有现在或曾经是青年的男人们奔走,去诉说我的白天黑夜的秘密,去歌颂我对伙伴的需求。

♥♥ 我胸脯上的香草

我胸脯上的香草哟,我采集你的叶子,我写作,为了以后细细地阅读,在我和死亡之上长出的墓草,身体之草,多年生的根,高高的叶,你冬天也冻不住的娇嫩的叶子哟!

你们一年一度地繁荣,从那退隐的地方重新长出;

啊!我不知道那许多过路入会不会发现你们或吸入你们的芳香,不过我相信少数的人会这样;

啊,细长的叶子哟,我的血液的花朵!

我允许你们以自己的方式诉说你们底下那颗心;

啊,我不知道你们在自身底下意味着什么,但你们不是快乐,你们往往苦辣得使我难以忍受,你们烧的着、刺痛着我,不过你们,你们那浅红的根部,我看是美的,你们叫我想起了死亡,你们带来的死亡是美的呀。

(真的,除了死亡和爱还有什么是美的呢?)

啊,我想我不是为了生命而在这里唱我的恋人之歌,我想那一定是为了死亡,因为,上升到恋人的境界,那会多么宁静而严肃啊!

那时我将不在乎生死,我的灵魂也拒不表示偏爱,(我只是确信恋人们的崇高灵魂最欢迎死亡,)真的啊,死亡,我想这些叶子的含义正好与你的含义一样,美妙的叶子,长得更高些,好让我看到你!

从我的胸脯里长起来呀!从那隐蔽的心脏中跳开去呀!

羞怯的叶子,不要这样把你自己包藏在粉红色的根子里,不要这样腼腆地停留在下面,我胸脯上的草哟!

我下定决心来敞开我这宽阔的胸脯,被我压抑和闭塞得够久了的胸脯;

我要离开你们这些象征的、任性的叶片,既然你们已不再为我服务,我只是要说我所不得不说的话,我只要为我和我的伙伴们发言,我再也不发出一声叫唤,除了他们的叫唤,我要用它在整个美国激起永不停息的回响,我要给恋人们一个榜样,使之具有永久的形象和意志,在整个美国,通过我说出那些言语,使死亡显得喜气洋洋,那么,死亡啊,把你的喉舌给我,使我能与它一致。

把你自己给我,因为我看到你首先是属于我的,而且你们,爱与死不可分离地紧抱在一起,我也不许你再来阻碍我,用我所谓的生命那个东西,因为我现在已经明白,你才是根本的旨意,你以种种理由荫蔽在生命的这些多变的形体中,而它们主要是为了你,你越过它们走出来,继续存在,作为真正的现实,你在物质的假象后面耐心地等着,不论多久。

也许有一天你会把一切掌握,也许你会把这整个的表面现象消除,你大概就是它为之效劳的整个目的,但它不会持续多久,你却会长久地持续。

♥♥ 无论谁现在握着我的手

无论谁现在握着我的手,缺少一样东西,一切即将无用,在你进一步笼络我以前,我用良言警告你,我不是你所想象的,而是个完全不同的人。

谁将成为我的追随者呢?

准将签署自己的名字,作为争取我的爱的候选人呢?

这道路是可疑的,结果是不定的,或者是有害的,那你就得放弃其他一切,只有我才是你应该遵循的唯一的绝对标准,你的磨练甚至会是长久的,辛苦的,你的生命全部过去的学说,你周围所有的生活的习俗都不能不放弃,因此在你进一步使自己苦恼之前,还是放开我吧,把你的手从我的肩头放下,放下而且离开我,走你的路吧。

或者悄悄地在树林中去试试,或者在露天的岩石后面,(因为我不在房子的密闭的小屋中出现,也不在众人中间,在图书馆我躺着如同哑子,如同白痴,或是未生者或是死人,)但却可能和你在一座高山上,首先注视着周围几英里以内,有没有人突然走来,或者可能和你在海上航行,或在海边,或某个寂静的岛上,这里我允许你将你的嘴放在我的唇上,亲着伙伴的或新郎的热烈的亲吻,因为我便是新郎,我便是伙伴。

或者如果你愿意,将我藏入你的衣衫下面吧,那里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脏的剧动或者靠在你的腿上休息,当你在海上或陆上走过时,请带着我前进。

因为只要这样亲近你,就足够了,就最好了,这样亲近你,我就会安静地熟睡,并永远被携带着。

但是你学习这些侍篇,将使你步入迷途,因为这些诗篇和我本身,你将不会了解,对于它们最初你将捉摸不住,后来更加捉摸不住,对于我,你也一定捉摸不住,即使你以为已经无疑地捉住了我的时候,看呀!

你看我已经逃脱了。

“因为我并不是为了在书里所写的东西而写了这本书,你也不会读了这本书就可以得到它,那些钦佩我夸赞我的人也并非对我深知,争取我的爱的候选人(至多是少数几个人)也不会胜利,我的诗也不会只有好处,也会有同样多的害处,也许害处更多,因为缺少我所提示过,而你尽管每次猜测却猜不中的那个东西,一切即成为无用,因此丢下我,走你的路吧。

♥♥ 为你,啊,民主哟!

来呀,我要创造出不可分离的大陆,我要创造出太陽所照耀过的最光辉的民族,我要创造出神圣的磁性的土地,有着伙伴的爱,有着伙伴的终生的爱。

我要沿着美洲的河川,沿着伟大的湖岸,并在所有的大草原之上,栽植浓密如同树林的友爱,我要创造出分离不开的城市,让它们的手臂搂着彼此的脖子,以伙伴的爱,以雄强的伙伴的爱。

为你,啊,民主哟,我以这些为你服务,啊,女人哟,为你,为你,我颤声唱着这些诗歌。

♥♥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在为爱人们采集,(因为除了我,谁理解爱人们和他们所有的忧愁和快乐呢?除了我,谁是伙伴们的诗人呢?)

我采集着,我遍历了世界花园但很快地通过了大门,时而沿着池边,时而涉水片刻,并不惧怕濡湿,时而在横木竖木作成的围墙旁边,那里有从田野里拾来、投掷在那里的古老的石块堆积着。(野花、藤蔓和杂草从石缝中长出来,部分地掩盖着它们,我从这里走了过去)

在很远很远的树林里,或者后来在夏天徜徉的时候,在我想着我要去什么地方之前,我孤独地嗅着大地的气息,不时地在寂静中停下来,我独自一人想着,但即刻一群人集合在我的周围,有些在我的身旁走着,有些在我的身后,有些围抱着我的手臂或我的脖子,他们是死去或活着的亲爱的朋友们的灵魂。

他们越来越多,成了一大群人,而我便在其中,我一边采集,一边分送,歌唱着,我在那里和他们漫步,想采摘点东西作为纪念,投掷给我身边的无论是谁,这里,是紫丁香花和一棵松枝,这里,从我的袋中取出的是一棵我在佛罗里达的一棵活橡树上摘下的,低垂着的苔藓,这里,是一些石竹,桂叶和一把藿香,而这里便是我刚才在池边涉水的时候,从水里捞上来的。

(啊,这里,我最后看见那温柔地爱着我的人,他回来以后,不再和我分开,而这,啊,这枝芦根,此后便将是伙伴的纪念,青年们互相交换着它呀!谁也别再退还!)

而枫树的枝,和一束野橙和胡桃,酸栗的干,梅花和香杉。

这些我以浓厚的精灵的云雾围绕着,我漫步着,当我走过的时候,我指点着,摸着,或者散漫地掷投着它们,指给每个人他要得到的东西,每个人都将得到一些,但我从池边水里所捞出来的,我却保留着,这个我只分给那些能像我自己一样能够爱恋的人们。

♥♥ 不仅从我这肋骨棱棱的胸膛里发出

不仅从我这肋骨棱棱的胸膛里发出,不仅在深夜因不满自己而发出的愤怒叹息里,不仅在那些拖长的没有压抑得住的悲叹里,不仅在许多个被违背的誓约和诺言里,不仅在我的任性而残酷的灵魂的意志里,不仅在空气的稀薄滋养里,不仅在我的太陽穴和手腕上此时的跳动和轰击里,不仅在那总有一天要停息的稀奇的内部收缩和扩张里,不仅在那些只好向苍天申诉的如饥似渴的愿望里,不仅在当我独处于边远荒野时发出的呼喊、大笑和挑战声中,不仅在咬牙切齿地发出的粗嘎喘息中,不仅在我睡觉时的喃喃梦呓中,也不仅在这些日常不可信的梦想的其他咕哝中,也不仅在那不断地抓住又放下你的我这身体的四肢和感官之内——

不在那里,不仅在这所有的或任一情况之中,粘性的感情哟!

我的生命的脉搏哟!我需要你同样在这些歌里存在并显示自己。

♥♥ 关于对外表的极端怀疑

关于对外表的极端怀疑,关于那毕竟可疑的事,即我们大概受骗了,大概信赖与希望毕竟只是推测,大概坟墓那边的本体仅仅是个美丽的传说。

大概我所感知的东西,动物、植物、人、山岳,波光粼粼的江河,白天黑夜的天空,色彩、密度、形态,这些大概仅仅是(它们无疑就是)幻象,而真实的东西还。有待认识,(它们往往从自身中跳出,好像要迷惑我,嘲弄我似的!

我时常觉得我一点也不认识、任何别人也不认识它们,)

大概从我今天的观点看到的是它们形似的表象(无疑它们的确只是形似),而从彻底改变了的观点看来又可能证明,(当然它们会)一点也不是、或者无论如何不是如它们所表现的那样;

对于这些以及类似的问题,我的相爱者和亲爱的朋友们向我巧妙地回答了,当我所爱的他与我一起旅行或者握着我的手坐了好一会的时候,当那微妙的捉摸不着的空气,非言词与理智所能抓得住的感觉,包围着我们、渗透着我们的时候,那时我就充满了从未说过也难以言喻的智慧。

我沉默,我别无所求,我不能回答关于外表的问题,也不能回答关于坟墓那边的本体的问题。

但是我漠不关心地行止起坐,我感到满足,他握着我的手时便完全满足了我。

♥♥ 一切玄学的基础

那么,先生们,请让我留下一言在你们的记忆中和心里,作为一切玄学的基础和结尾。

(像老教授对学生们说的,在他那塞满了的课程结束时。)

已经学习了新的和古老的,希腊的和德意志的体系,已经学习和讲解过康德,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讲述了柏拉图的学说,也探索和阐明了比柏拉图更伟大的苏格拉底,以及比经过探索和阐明的苏格拉底还要伟大的耶稣基督,也长期研究过,于是我今天以怀旧之情来看那些希腊的和德意志的体系,看所有的哲学,看基督教教会和教义,可是在苏格拉底下面我清楚地看见了,在神圣的基督下面我看见了,男人对他的伙伴的亲切的爱,朋友对朋友的吸引,以及美满夫妻之间的,儿女和父母之间的,城市对城市和国家时国家的热爱之情。

♥♥ 今后多少年代的记录者们

今后多少年代的记录者们,来吧,我要把你们下放到这冷淡的外表下面,我要告诉你们关于我应当说些什么,公布我的名字,挂起我的画像,作为最温柔的情人的画像,作为他的朋友和情人所最钟爱的朋友和情人的画像,他曾引以自豪的不是他的歌,而是他心中那浩瀚如海洋的爱,并让它纵情流淌,他时常独自散步,思念着他的亲爱的朋友和情人,他因远离他所爱的人而忧郁,时常晚上失眠,懊丧,他大熟悉那种恼人的恐惧了,恐怕他所爱的人会悄悄地不再把他放在心上,他的最欢乐的日子曾在那遥远的田野,在树林中,在山上,那时他与另一个人手携手地漫游,他们俩离群独处,他在逛大街时总是用手臂抱着他朋友的肩膀,而他的朋友的胳臂也搭在他肩上。

♥♥ 傍晚时我听见

傍晚时我听见我的名字在国会中如何地受到赞美,但对于我,随着来的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夜,或者当我豪饮,或者当我的计划成功时,我仍然感觉不到快乐,可是那一天,当天晓时、我非常健康地从床上起来,精神焕发,歌唱着,呼吸着秋天的成熟的气息,当我看到西方的圆月发白,并在新晓的曙光中消失。

当我独自一人在海滨徘徊,赤裸着身体,和清凉的海水一同欢笑,看着太陽升起,并且当我想着我的好友,我的情人,如何正在路上走来,哦,这时我是快乐的,哦,这时,每吸一口气觉得更甜美,那一整天的饮食对我更加滋养,美丽的白天也安适地过去,第二天也带来了同样的快乐,第三天晚间,我的朋友就来了。

而在那一夜,当万籁俱寂的时候,我听着海水幽缓地、不停地卷到海岸上,我听着海水与砂砾沙沙的声音,好像对我低语表示祝贺,因为我最爱的人,在凉夜中,在同一个被单下,睡在我的身边,在秋夜寂静的月光中,他的脸对着我,他的手臂轻轻地搂着我,——那夜我是快乐的。

♥♥ 你是被吸引到我身边来的新人吗?

你是被吸引到我身边来的新人吗?

首先,请你警惕,我可远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

你猜想你将在我身上找到你的理想吗?

你想能那么容易使我成为你的相爱者吗?

你想我的友谊会不折不扣地满足你吗?

你以为我就那么可靠而忠实?

你就看到了这个门面,我这和蔼而宽容的态度,不想进一步看了?

你觉得自己是在脚踏实地走向一个真正的英雄人物吗?

你,梦想者啊!你不想想这可能完全是幻境、是错觉吗?

♥♥ 只不过是根和叶而已

这些只不过是根和叶而已,是从山野和池塘边给男人和女人带来的香味、爱情的石竹花和酢浆草,比葡萄藤缠绕得更紧的手指,太陽升起后从躲藏在树叶中的鸣禽喷涌而来的歌声,从活跃的岸边吹来的陆地与爱情的微风吹向活跃的海上的你们、吹向你们水手们的微风,在霜花中成熟的浆果和三月的嫩枝,趁早献给冬去春来时在田野漫游的年青人的嫩枝,呈现在你们任何人眼前和内心的爱的蓓蕾,那些将照旧开放的蓓蕾,只要你给它们以太陽的温暖,它们就会开放,给你带来形态、颜色和芳馨,它们会变成繁花、硕果,高高的枝柯和树林,如果你成为养料和水分。

♥♥ 不只热火在燃烧和消耗

不只热火在燃烧和消耗,不只海水在急忙地涨潮退潮,不只甜美干燥的和风,醇熟的夏天的和风,在轻轻搬运各样种子的白色绒球,飘送着,优美地飞顺着,落在它们可到的处所;

不只这些,不只这些啊,还有我的火焰也同样为了我所钟情的他的爱情而燃烧,消耗,还有我呀,也同样在急忙地涨潮退潮;

潮水不是急急忙忙在寻找什么而永不休停吗?

啊,我也那样,啊,不只绒球或芳香,也不只高处播雨的云朵,被运送着穿过大气,我的灵魂也同样被运送着穿过大气,爱哟,被漂向四面八方,为了友谊,为了你。

♥♥ 点点滴滴地淌呀!

点点滴滴地淌呀!离开我蓝色的血管!

我的血滴哟!淌吧,缓缓的点滴,公正地从我身上掉下,淌吧,殷红的血滴,从那切开了让你流出的伤口,在那里你曾被禁闭,从我的脸上,从我的额头和嘴唇,从我的胸口,从我被隐蔽的深处,挤出来吧,鲜红的血滴,自白的血滴,染红每一页,染红我唱的每支歌、我说的每句话吧,我的血滴,让它们懂得你的赤热,让它们发光,用你自己去浸透它们,羞涩而潮湿,在我已经写出或将要写出的一切中闪烁呀,淋漓的血滴,让一切在你的光辉中显示出来吧,红润的血滴。

♥♥ 狂欢的城市

狂欢的、世态纷呈的、充满乐趣的城市,总有一天,由于我在你当中经历过和歌唱过,因而会使你显赫起来的城市,不是你的那些庆典,你那时时变换的场面,你的壮观,在报偿我,不是你那些柿比连绵的房屋,或码头上的船只,也不是大街上的人流,或者辉煌的陈列商品的橱窗,也不是跟学者们交谈,或参加社交和宴会;

不是那些,而是当我经过你的时候,曼哈顿哟,你那频繁而迅速地向我传递的爱的眼色。

向我自己的眼色传过来的反应——是这些在回报我,只有相爱者们,长久的相爱者们,在回报我。

♥♥ 瞧这张黝黑的脸

瞧这张黝黑的脸,这双灰色的眼睛,这把胡须,我脖子上没有剪过的白胡须,我这棕色的双手和毫无动人之处的沉默态度,可是来了个曼哈顿人,他总是在分手时吻我,轻轻地热爱地吻着我的嘴唇,而我也在十字街头或者在船头甲板上回报他一吻,我们遵守陆上海上美国伙伴的礼节,我们是那样两个生来就随随便便的人。

♥♥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它孤独地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

那里没有一个同伴,它独自生长着,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快乐的叶子,而且,它的样子,粗壮、刚直、雄健,令我想到我自己;我惊奇着,它孤独地站立在那里,附近没有它的朋友,如何能发出这么多快乐的叶子,——因为我知道这在我却不可能;

我摘下了一个小枝,上面带着一些叶子,而且缠着少许的青苔,我将它带回来,供在我的屋子里,经常看它,我并不需要借它来使我想起我自己亲爱的朋友们,(因为我相信最近我是经常想到他们的,)

然而它对我终是一种奇异的标志——它使我想到了男性的爱;尽管如此,这路易斯安那的活着的橡树依然孤独地生长在那广阔的平地上,附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情人,一生中却发出这么多的快乐的叶子,这我十分知道在我却不可能。

♥♥ 给一个陌生人

过路的陌生人哟!你不知道我是如何热切地望着你,你必是我所寻求的男人,或是我所寻求的女人。(这对我好像是一个梦境,)

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和你过过快乐的生活,当我们互相交锗而过的时候一切都回忆起来了,自由的、热爱的、贞洁的、成熟的;

你曾经和我一起长成,和我一起度过童年,我和你一起食宿,你的肉体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我的肉体也不仅仅是我自己的,当我们相遇的时候,你的眼睛,脸面,肌肤给我以快乐,你也从我的胡须、胸脯、两手,得到快我并不要对你说话,我只想一人独坐着,或者夜中独自醒来的时候,想着你,我决定等待,我不怀疑,我一定会再遇见你,我一定留心不要失掉你。

♥♥ 此刻,向往而沉思地

此刻,向往而沉思地,独自坐着,我觉得还有别的人坐在别的地方,向往地,沉思地。

我觉得我能望到那边,看见他们在德意志,意大利,西班牙,法兰西,或者更加遥远,在中国,或在俄罗斯,日本,讲着别的地方语,而且我觉得,假若我认识那些人,我会去亲近他们,如亲近我本国的兄弟。

啊,我知道我们会成为同胞和相爱者,我知道我会高兴同他们在一起。

♥♥ 我听到有人指控我

我听到有人指控我,说我想破坏法规。

但是实际上我既不拥护也不反对法规。

(真的,我同它们有什么相干呢?或者同它们的毁灭?)我只是想在曼哈顿和合众国内地与沿海每个城市里,以及在田野和林中,在每只或大或小的浮于水面的船上,不用大厦,不用条例或托管者,或任何争议,来建立伙伴之间珍贵的爱的法规。

♥♥ 拂开大草原的草

拂开大草原的草,吸着它那特殊的香味,我向它索要精神上相应的讯息,索要人们的最丰饶而亲密的伴侣关系,要求那语言、行动和本性的叶片高高耸起,那些在磅礴大气中的,粗犷、新鲜、陽光闪耀而富于营养的,那些以自己的步态笔挺地、自由地、庄严地行走,领先而从不落后的,那些一贯地威武不屈、有着美好刚健和洁净无瑕的肌肤的,那些在总统和总督们面前也漫不经心、好像要说“你是谁?”的,那些怀着土生土长的感情,朴素而从不拘束、从不驯服的。

那些美利坚内地的——叶片啊!

♥♥ 当我细读英雄们获得的名望

当我细读英雄们获得的名望和勇将们的胜利,我并不羡慕那些将军,也不羡慕在任的总统,或者大厦里的富翁,但是如果我听到相爱者们的情谊,以及它对他们的意义,他们怎样终生在一起,备历艰险、非难而永不变更,从青年直到中年和老年,那样毫不动摇,那样笃爱而忠信,那时我才郁郁不乐——我匆匆走开,怀着满腔火热的嫉恨。

♥♥ 我们两个小伙子厮缠在一起

我们两个小伙子厮缠在一起,彼此从来不分离。

在马路上走来走去,从南到北旅游不息,精力充沛,挥着臂膀,抓着手指,有恃无恐地吃着,喝着,睡觉,相爱,随意航行,当兵,偷窃,恫吓,不承认法律,觉得它还不如我们自己,警告那些守财奴、卑鄙者、牧师,呼吸空气,饮水,跳舞,在海滨草地,抢掠城市,蔑视安宁,嘲弄法规,驱逐软骨头,实现我们的袭击。

♥♥ 给加利福尼亚一个诺言

给加利福尼亚一个诺言,或者给内地的牧区大草原,并进而送到普吉特海峡和俄勒冈,我在东方再逗留一会便立即走向你们,留下来把强壮的美国之爱宣讲,因为我深知我和强壮的爱应归入你们当中,在内地,在西部沿海一带的地方;因为这些州向内地和西部海洋延伸,我也要这样。

♥♥ 这里是我的最脆弱的叶子

这里是我的最脆弱的叶子,可也是我最坚强而耐久的部分,这里我荫蔽和隐藏着我的思想,我自己不去暴露它们,可是它们暴露我,比我所有其他的诗歌都更广更深。

♥♥ 我没有制造省力的机器

我没有制造省力的机器,也没有什么发现,我也不希望能留下丰富的遗产来建立一个医院或图书馆,或者一桩为美国做过的英勇业绩的纪念,或者是文学或知识上的成就,或一本能摆上书架的书,但是我留下少数几支颂歌在空中飞旋,给我的相爱者和伙伴。

♥♥ 一瞥

从门缝中得来的一瞥,瞥见一群工人和马车夫寒冬深夜在酒吧间火炉的周围,而我坐在一个角落里没人注意,瞥见一个爱我和为我所爱的青年悄悄地过来坐在我身边,为了能拉着我的手;

在那来来去去、饮酒、咒骂和开着下流玩笑的喧声中,很久很久,我们俩坐在那里,满意而愉快,很少说什么,甚至一句也没说。

♥♥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

你们这些老老少少的出自天性的人哟!

你们这些密西西比河上以及密西西比所有的支流和长沼上的人哟!

你们这些友爱的船夫和机械工哟!你们这些粗鲁的人哟!

你们这一对!以及所有在大街上川流的人潮哟!

我要将自己注入你们当中,直到我看见你们习以为常地手拉手走动。

♥♥ 大地,我的形相,

虽然你在那里显得那么泰然、饱满、浑圆,

现在我疑心,并不那么简单;

现在我疑心,你心中有些凶猛的东西要爆发,

因为一个武士牵恋着我,我也牵恋着他,

但对于他,我心中有些凶猛而可怕的东西要爆发。

我不敢在文字中,甚至于也不敢在这些诗歌里把它说出来。

♥♥ 我在一个梦中梦到

我在一个梦中梦到,我看见一座城池,它在地球上是无比的坚强,我梦到那就是“友爱”的新城池。

再没有比雄伟的爱更伟大的了,它有着头等的重要,这种爱每时每刻都表现在那座城他的人们的行动之中,在他们所有的言语和态度之中都可以看见。

♥♥ 你想我拿着笔要记录什么?

你想我手里拿着笔要记录什么?

是今天我看见的那只扬帆远航的漂亮而威严的战舰?

是昨天的光彩?或者是笼罩我的那个夜晚的壮观?

或者是在我周围蔓延的大城市的骄矜壮丽和发展?——不;那仅仅是我今天在码头上眼见的那两个朴实的人在人群中作为良朋好友分手时的表现,那个要留下的搂着另一个的脖子热烈地亲吻,而那个要离开的把送行者紧紧地抱在胸前。

♥♥ 对东部和对西部

对东部和对西部,对那个在滨海州和宾夕法尼亚的男人,对北方的那个加拿大人,对我所爱的那个南方人,这些将极度忠实地把你们描写得如我自己一样,所有的男人身上都有这些胚种,我相信这些州的主要目的是建立从未有过的超等友谊和奋发精神,因为我感觉它在等待,并且一直等待着,潜伏在所有男人的心中。

♥♥ 有时对一个我所爱的人

有时对一个我所爱的人我满怀怒火,因为我生怕流露出无偿的爱,但如今我觉得不会有无偿的爱,报答总是有的,无论什么形态,(我热烈地爱过某个人,我的爱情没有受到青睐,不过我却从中写出了这些诗来。)

♥♥ 给一个西部地区的少年

我传授许多可以吸收的东西来帮助你成为我的门徒,可是如果你血管中流的并不是我的这种血液,如果你不被心爱的入默默地挑选,或者你不默默地挑选爱侣,你想要成为我的门徒又有什么用处?

♥♥ 牢牢地停泊着的永久的爱啊!

牢牢地停泊着的永久的爱啊!我所爱的女人啊!

新娘啊!妻子啊!我对你的思念是多么难以形容地不可抗拒呀!

那么分开吧,像脱离了肉体,或降生为另一个人,飘渺地,作为最后一个健壮的实体,我的慰藉,我上升,我漂浮在你那爱的领域中,男人啊,我这流浪生涯有你的一份!

♥♥ 在许许多多的人中

在男男女女间,在许许多多的人中,我发觉有人凭秘密和神性的信号选中了我,却不承认任何别的人,不承认父母、妻子、丈夫、兄弟,或任何比我更亲近的人,有些人失败了,可是那个人没有——那个认出我的人。

嗳,心爱的和完全平等的,我的意思是你应当这样从隐约迂回中来发现我,而我在遇到你时也想凭你身上同样的东西把你找着。

♥♥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

你啊,我时常悄悄地来到你所在的地方,为了跟你在一起,当我在你旁边走过或者靠近你坐下,或者跟你待在同一间房里,你很难知道那微妙而令人震颤的火焰正在我心中燃烧,为了你。

♥♥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

那个影子,我的肖像,它到处为生活奔忙,喋喋不休,斤斤计较,我那么时常地发现自己站在那里瞧着它飞来飞去,我那么时常地询问和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我自己,但是在我的相爱者中间,在吟唱这些歌的时候,我啊,却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怀疑。

♥♥ 如今生机旺盛

如今生机旺盛,结实,谁都看得见,我,四十岁了,在合众国第八十二年,向百年以后或若干世纪以后的一个人,向尚未出生的你,留下这些去把你访问。

当你读到这些时,原来看得见的我已经消逝,那时将是结实而可见的你在理解我的诗,把我寻觅,想象着你多么高兴,假如我能跟你在一起,成为你的同志;就算那时我跟你在一起吧。

(但不要太肯定以为我此刻就不跟你在一起。)

♥♥ 向世界致敬!

1

拉着我的手啊,瓦尔特惠特曼!

这样飘忽的奇迹!这样的景物和声息!

这样无穷无尽的链条,一环勾着一环,每一个都适应着全体,每一个都与全体分享着大地。

什么东西在你身上扩展呢,惠特曼?

什么波涛和土壤在扩散呢?

这是些什么地方?有什么样的人物和城市?

那些幼儿,有的在玩耍,有的在睡觉,都是谁呢?

那些姑娘是谁?那些已婚的妇女是谁?

那一群群的老人,彼此搂着脖子慢慢走着的,是谁呢?

这是些什么河流?这是些什么森林和果实?

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山叫什么名字?

那无数挤满了居民的住处是什么地址?

2

纬度在我身上扩展,经度在延长,亚洲、非洲、欧洲,都在东方——而美洲给安排在西方,炎热的赤道环绕着地球鼓胀的腹部,地轴的两端奇怪地南北旋转着,我身上有最长的白昼,太陽循着斜圈轮转,接连数月不落,有时半夜的太陽横躺在我身上,它刚刚升到地平线又匆匆下降,在我身上有不同的地带、海洋、瀑布、森林、火山、群体,马来亚,波利尼西亚,和巨大的西印度岛屿。

3

你听见了什么,惠特曼?

我听见工人在歌唱,农民的妻子在歌唱,我听见早晨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和牲畜的声音,我听见澳大利亚人追猎野马时好胜的呼叫声,

我听见西班牙人敲着响板在栗树荫中跳舞,伴着雷贝克①和吉他琴,我听到来自泰晤士河的经久不息的回响,我听到激昂的法兰西自由的歌唱,我听到意大利的赛艇者抑扬顿挫地朗诵古代诗歌,我听到蝗群在叙利亚如可怕的乌云和骤雨袭击着庄稼和牧场。

我听到日落时科普特人②反复吟唱的歌曲,歌声沉思地落在尼罗河那黝黑而可敬的伟大母亲的胸脯上,我听到墨西哥赶骡人的低唱和骡铃声。

我听到阿拉伯祷告的报时人从清真寺屋顶发出的呼喊,我听到基督教牧师们在他们教堂里的圣坛上,我听到与祈祷文相应答的低音和高音,我听到哥萨克的叫喊,以及水手们在鄂霍茨克出海的声息,我听到那连锁着的行列的喘息声,当奴隶们在行进时,当那一群群身材魁梧的人带着镣铐三三两两地走过去,我听到希伯来人在读他的经典和圣诗,我听到希腊人的有韵律的神话,以及罗马人的悲壮的传奇,我听到关于美丽的上帝基督的神性生涯和惨死的故事,我听到印度人在向他的得意门生讲授,三千年前诗人们所写并珍传至今的战争、格言和恋爱罗曼司。

① 一种六弦琴一类的最古老的着名乐器。

② 埃及土人。

4

你看见了什么,瓦尔特惠特曼?

你向之致敬的那些人,那些一个又一个向你致敬的人,都是谁?

我看见一个巨大的、浑圆的奇观滚过空中,我看见它表面上那些微小的农场、村庄、废墟、墓地、监狱、工厂、宫殿、茅舍、野蛮人的棚屋、游牧者的帐篷,我看见在它那荫蔽的一边睡觉者还在睡眠,而另一边正陽光灿烂,我看见亮处和暗处在奇妙而迅速地变更,我看见那些遥远的地方,它们对当地居民犹如我的乡土对我这样真实而亲近。

我看见丰富的海洋,我看见高山的峰巅,我看见绵亘于安第斯的山岭,我清晰地看见喜马拉雅山、天山、阿尔泰山、噶茨山,我看见厄尔布鲁斯、卡兹贝克、已札迪乌西的巨人般的顶峰,我看见施蒂里亚的阿尔卑斯山和卡纳克的阿尔卑斯山,我看见比利牛斯山脉、巴尔干山、喀尔巴阡山,以及向北的多夫勒菲尔山脉和远在海上的赫克拉火山,我看见维苏威火山和埃特纳火山,月山,以及马达加斯加的红山,我看见利比亚的、阿拉伯的和亚细亚的沙漠,我看见大得可怕的北极和南极的冰山,我看见较大和较小的海洋,大西洋和太平洋,墨西哥海、巴西海和秘鲁海,印度斯坦海域,中国海,以及几内亚海湾,日本海、为陆地群山所包围的美丽的长崎海湾,波罗的海、里海、彼的尼亚湾,不列颠海滨,比斯开湾,陽光明媚的地中海,以及一个接一个的岛屿,白海,以及格陵兰周围的海洋。

我注视着世界的水手们,他们有的在风暴中,有的晚上在了望台上值勤,有的在无能为力地漂流着,有的患了传染病。

我看见世界的帆船和轮船,有的麇集于港口,有的在航行,有的绕过风暴角,有的绕过佛得角,另有一些绕过瓜尔达菲角、奔角或巴贾多尔角,还有的经过栋德拉海呷,有的经过巽他海峡,有的经过洛巴特卡角,有的是白令海峡,另一些绕过合恩角,航过墨西哥湾,或沿着古巴或海地,航过赫德森湾或巴芬湾,还有的经过多佛海峡,还有的进入瓦什,还有的进入索尔威港湾,还有的绕过克利尔角,还有的绕过地角,还有的穿过须得海或斯凯尔特河,还有的在直布罗陀或达达尼尔海峡来来去去,还有的在北方冬天的浮冰之间穿过,奋勇向前,还有的在奥比河或勒拿河上下行驶,还有的在尼日尔河或刚果河,有的在印度河,在布拉玛普德拉和柬埔寨,还有的在澳大利亚港口升火待发,即将启航,或停留在利物浦、格拉斯哥、都柏林、马赛、里斯本、那不勒斯、不莱梅、波尔多、海牙、哥本哈根,停留在瓦尔帕莱索、里约热内卢、巴拿马。

5

我看见地球上铁路的轨道,我看见它们在大不列颠,我看见它们在欧罗巴,我看见它们在亚细亚和阿非利加。

我看见地球上的电报机,我看见关于我的同类的战争、死亡、损失、赢利和烦恼的电波消息。

我看见地球上的长长的河道,我看见亚马逊河和巴拉圭河,我看见中国的四大江河,黑龙江、黄河、扬子江和珠江,我看塞纳河奔流之处,多瑙河、卢瓦尔河、罗纳河、瓜达尔基维尔河流过的地方,我看见伏尔加河、第聂伯河、奥得河在蜿蜒前进,我看见托斯坎人沿着阿尔诺河,威尼斯人沿着波河①在行驶,我看见希腊水手由埃基纳湾启航。

① 在意大利。

6

我看见古亚述帝国的遗址,波斯帝国和印度帝国的遗址,我看见恒河在沙卡拉高高的边沿坠落。

我看见上帝的概念被化身为人形的地方,我看见地球上教士们的后裔的住地,以及神使、献祭者们、婆罗门、萨比教徒、喇嘛、和尚、伊斯兰法典解释者、告诫者,我看见巫师们在摩纳岛密林中走动之处,我看见槲寄生和马鞭草,我看见古老的表记,在纪念各种神抵肉体死亡的寺庙。

我看见基督在那些年青人和老人中间吃着最后晚餐的面包,我看见强壮年青的神人海格立斯在那儿长期忠实地劳累着然后死了,我看见美丽的黑夜之子、四肢粗壮的已克斯①度过朴素而丰富的生活和不幸毁灭的地方,我看见克乃夫,青春焕发,头戴翠羽之冠,穿着天蓝色衣裳,我看见无人怀疑的、垂死的、深受爱戴的赫耳墨斯②在对人们说不要为我哭泣,这不是我真正的国家,我从我真正的国家流放出来了,如今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每个人都得去的那个天国里。

① 希腊神话中的酒神。

② 希腊神话中为众神传信的神。

7

我看见地球上那长着野花野草和谷物的战场,我看见古代和现代探险者们的足迹。

我看见那些无名的砖石建筑,不为人知的事件和英雄们的可敬的启示,地球的履历。

我看见那些英雄传说起源的地方,我看见被北地狂风撕扯着的松树和棕榈,我看见花岗岩的圆石和悬崖,我看见葱绿的草地和湖泊,我看见斯堪的纳维亚战士的圆锥形墓地,我看见它们在永不安静的海洋边沿被石堆高高举起,使得那些死者的精灵在厌倦坟地的寂寞时能从墓穴中站起注视那汹腾的海浪,并受风暴、寥廓、自由和行动的鼓舞而振作不息。

我看见亚细亚的没有树木的大草原,我看见蒙古的古坟,我看见卡尔穆克人和巴什基尔人的帐篷,我看见游牧部落带着他们的牛群,我看见到处是沟壑的高原,我看见丛林和沙漠,我看见羚羊、大尾羊和潜伏的狼,我看见野马、硕鸨和骆驼。

我看见阿比西尼亚的高地,我看见成群的山羊在吃草,我看见无花果树、罗望子树和椰枣,我看见麦田和一片片金黄碧绿的芳郊。

我看见巴西骑马的牧民,我看见玻利维亚人在攀登索拉塔山顶,我看见横越平野的伐卓人,我看见胳臂上搭着套索的矫健无比的骑手,我看见人们为了猎取皮革,在大草原追逐野牛群。

8

我看见雪盖冰封的地区,我看见眼睛锐利的萨莫那特人和芬兰人,我看见捕猎海豹者在船上举着他们的投槍,我看见西伯利亚人坐在由狗拉着的轻便的雪橇上,我看见海豚捕猎手,我看见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捕鲸的船员,我看见瑞士的悬崖,冰川,激流,山谷——我注意到漫长的冬天和闭塞与荒凉。

9

我看见地球上的城市,并使我自己随意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我是一个真正的巴黎人,我是一个维也纳的、圣彼德堡的、柏林的、君士坦丁堡的居民,我是阿德莱德的、悉尼的、墨尔本的人,我是伦敦的、曼彻斯特的、布利斯托尔的、爱丁堡的、利默里克的人,我是马德里的、加迪斯的、巴塞罗那的、波尔多的、里昂的、布鲁塞尔的、伯尔尼的、法兰克福的、斯图加特的、都灵的、佛罗伦萨的人,我住在莫斯科、格拉斯哥、华沙,或者在北边的克利斯琴尼亚或斯德哥尔摩,或者在西伯利亚的伊尔库茨克,或在冰岛的某条大街上,我降落在所有那些大城市上,然后又离开它们。

10

我看见水雾从荒无人迹的地区升浮,我看见原始的标志,弓与箭,涂了毒物的木片,偶像和巫术。

我看见非洲和亚洲的城镇,我看见阿尔及尔,的黎波里,德尔纳,摩加多尔,廷巴克图,蒙罗维亚,我看见北京、广州、贝拿勒斯、德里、加尔各答和东京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我看见克鲁曼人在他的小屋里,达荷美人、阿散蒂人在他们的茅舍中,我看见土耳其人在阿勒颇吸鸦片烟,我看见基法集市上和赫拉特集市上的形形色色的群众,我看见德黑兰,我看见马斯喀特和麦地那以及它们当中的沙漠,我看见商队在艰苦地行进,我看见埃及和埃及人,我看见金字塔和方尖碑,我观看那些镌刻的历史,凿在花岗岩石块或沙岩石板上的出征的国王和历代王朝的碑记,我看见埋藏在孟菲斯木乃伊土坑里的涂着香油、裹着亚麻布的木乃伊,它们在那里躺了许多个世纪,我瞧着那些死了的底比斯人,他那眼球很大的眼睛,耷拉着的头颈,交叉在胸前的两臂。

我看见地球上所有的奴隶在劳动,我看见所有被关在牢狱里的人们,我看见世界上那些有缺陷的人,那些瞎子,聋子,哑巴,白痴,驼背,精神病患者,那些海盗,小偷,骗子,杀人犯和奴隶制造者,那些无助的幼儿,以及无助的妇女和老人。

我看见到处的男男女女,我看见哲学家们的安详的兄弟之情,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建设性姿态,我看见我的种族的坚忍勤劳所获得的收成,我看见等级、肤色、原始风尚和文明,我在它们中行进,我同它们厮混得密不可分,并且我向地球上所有的居民致敬。

11

你啊,不管你是谁!

你英格兰的女儿和儿子!

你俄罗斯的俄国人,强大的斯拉夫民族和帝国的后裔!

你起源不明的、黑色的、灵魂圣洁的非洲人,个儿高大的、头颅漂亮的、神态尊贵的、命运很好的、同我处于平等地位的人!

你挪威人!瑞典人!丹麦人!冰岛人!你普鲁士人!

你西班牙的西班牙人!你葡萄牙人!

你法兰西的法国女人和法国男人!

你比利时人!你荷兰的自由爱好者!(你属于我自己所由出身的种族;)

你强健的奥地利人!你伦巴第人!匈奴人!波希米亚人!施蒂利亚的农民!

你多瑙河的邻居!

你莱因河、易北河、或者威悉河边的工人!还有你女工!

你撒丁人!你巴伐利亚人!斯瓦比人!撒克逊人!瓦拉奇人!保加利亚人!

你罗马人!那不勒斯人!你希腊人!

你塞维利亚竞技场中敏捷的斗牛士!

你陶鲁斯山上或高加索山上自由自在地活着的山民!

你看守着母马和公马吃草的波克牧马人!

你策马疾驰对着靶子放箭的、体态优美的波斯人!

你中国的中国男人和中国女人!你鞑靼地方的鞑靼人!

你们,世界上所有受人役使的妇女!

你,在晚年备历艰险地长途跋涉要回到叙利亚土地上去的犹太人!

你们,在世界各地期待着你们的弥赛亚①的犹太人!

你,在幼发拉底河某条支流畔深思冥想的亚美尼亚人!

你在尼尼维废墟中凝望的人!你攀登阿拉拉特山的人!

你迎着远处麦加清真寺尖顶的光辉一路走坏了脚跟的朝圣者!

你们,在从苏伊士到曼德海峡一带统治着你们的家族和部落的酋长们!

你,在拿撒勒和大马士革田野或者太巴列湖边照料着你的产品的橄榄种植者!

你,在广大内地或者在拉萨商店里讨价还价的西藏商人!

你日本男人或女人!你马达加斯加、锡兰、苏门答腊、婆罗洲的居住者!

所有你们这些亚洲的、非洲的、欧洲的、澳洲的无论何处的大陆居民!

所有你们在海上各个群岛的无数岛屿上的人!

以及你们,今后千百年将倾听我的人!

以及你们,在各个地方我所没有指明但同样包括了的每一个人!

祝你们健康!向你们所有的人致以我和美利坚的祝愿和慰问!

我们每个人都是必然存在的,我们每个人都是无限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他的或她的立于地球之上的权利,我们每个人都理应分享地球的永恒的意义,我们每个人都如任何事物一样神圣地置身在这里。

① 犹太人期望中的复国教主。

12

你,上颚卡嗒响的霍屯督人!你们,满头卷发的游牧部落!

你们,属于别人所有的流血流汗的人们!

你们,有着深不可测和令人永远难忘的畜生面目的人形动物!

你可怜的科博人,尽管你有光辉的语言和灵性,但连最卑贱的人也卑视你!

你们,变矮了的堪察加人,格陵兰人,拉普人!

你们,赤裸的、红头发的、黝黑的、突嘴唇的、趴在地上寻找食物的南方黑人!

你卡菲尔人,柏柏尔人,苏丹人!

你形容惟悴的、笨拙的、无知的贝督因人!

你们,在马德拉斯、南京、喀布尔、开罗受苦的芸芸众生!

你亚马逊流域愚昧的漫游者!你巴塔哥尼亚人!你斐济人!

我并不是那样偏爱你们前面的别的人呀,我没有说一句伤害你们的话,当你们远远地站在后面,(你们到时候会走上前来,会站到我的旁边。)

13

我的心同情而坚决地走遍了整个地球,我寻觅着彼此相等和相爱的人,并发现他们到处都有。

我想是一种神圣的亲密关系使我同他们平等。

你们,水蒸气哟,我想我已经同你们一起上升,一起飘向遥远的各洲,并且降落在那里,由于某些原因,我想,风哟,我已同你们一起远游;

海涛哟,我已经同你们一起抚摩了海滩,我已经穿过地球上每条江河或海峡所穿过的角落,我已经站到了那些半岛的基座和高耸的岩石上,从那里吆喝:

向世界致敬!

凡是光和热所渗透的城市,我自己也渗透那些城市,凡是飞鸟所投奔的岛屿,我自己也飞向那里。

向你们全体,以美利坚的名义,我高高举起笔立的手,我发出信号,这信号将在我死后永世长存,从人们所至和所在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

♥♥ 大路之歌

1

我轻松愉快地走上大路,我健康,我自由,整个世界展开在我的面前,漫长的黄土道路可引到我想去的地方。

从此我不再希求幸福,我自己便是幸福,从此我不再啜泣,不再踌躇,也不要求什么,消除了家中的嗔怨,放下了书本,停止了苛醋的非难。

我强壮而满足地走在大路上。

地球,有了它就够了,我不要求星星们更和我接近,我知道它们所在的地位很适宜,我知道它们能够满足属于它们的一切。

(但在这里,我仍然背负着我多年的心爱的包袱,我背负着他们,男人和女人,我背负着他们到我所到的任何地方。

我发誓,要我离弃了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满足了我的心,我也要使自己充满他们的心。)

2

你,我走着,并且四处观望着的路哟,我相信你不是这里的一切,我相信在这里还有许多我没有法子看到的。

这里是一个兼收并蓄的深刻榜样:没有偏爱,也没有拒绝,鬈头发的黑人、罪犯、残废者、目不识丁的人,都不被拒绝,诞生、延请医生者的匆忙、乞丐的蹀躞、醉汉的摇摆、工匠的哗笑之群,逃亡的青年、富人的马车、纨袴子弟、私奔的男女,早起赶集的人、柩车、家具往镇上的搬运又从镇上搬运回来,他们走过,我也走过,一切都走过,一切不会受到禁止,这里一切都会接受,一切对我都是可爱的。

3

你,给我以说话的气息的空气哟!

你们,把我的意思从空泛模糊中召唤出来并给它们以形象的物体哟!

你,在均匀的阵雨中包被了我和万物的光辉哟!

你们,路旁崎岖山洞中荒废了的小道哟!

我相信你们蕴蓄着不可视见的生命,你们对于我是这样的可爱。

你们,城市里铺着石板的街道哟!你们,地边上的边石哟!

你们,渡船,你们,码头上的舢板和桅杆,你们,木材堆积着的两岸,你们,远方的船舶哟!

你们,一排排的房子,你们,有着窗棂的前厦,你们,房顶哟!

你们,走廊和门口,你们,山墙和铁门哟!

你们,窗户,通过你们的透明的玻璃,就会看透一切。

你们,门和台阶和拱门哟!

你们,无尽的大路的灰色铺石,你们,踏平的十字路哟!

从一切接触过你们的人或物身上,我相信你们都吸收了一些什么作为你们自己的一部分,而现在又要暗中传播给我,在你们冷漠无情的表面上,都有古往今来一切人的遗迹,他们的灵魂我看得清楚,而且对我是可爱的。

4

地球从左边和右边扩展开来,生动的图画,各部分都放着最美的光辉。

音乐在需要着的地方演奏,在不需要的地方停止,这大路上的快乐呼声,这大路上的快乐的新鲜的感情。

啊,我所走着的大路哟!你们对我说过“别离开我”么?

你不是说过“别冒险——假如你离开我,你便迷失”么?

你不是说过“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已锻炼得很好,我所说的必得作到,别离开我”么?

啊,大路哟,但我回答你,我不是怕离开你,乃是我爱着你,你表达我的心意,比我自己表达的彻底,对我说来,你比我的诗歌将更有意义,更有价值。

我想英雄的事业都在露天之中产生,一切自由的诗歌也是一样,我想我可以站在这里,而且表演出奇迹,我想凡是我在路上遇见的我都喜欢,无论准看到了我,也将爱我,我想我所看到的无论何人都必快乐。

从这时候起我使我自己自由而不受限制,我走到我所愿去的地方,我完全而绝对地主持着我自己,听着别人的话,深思着他们所说的,踌躇、探索、接受、冥想,温和地、但必须怀着不可抗拒的意志从束缚着我的桎梏下解放我自己。

我在广大的空间里呼吸,东边和西边属于我自己,北边和南边也属于我自己。

我比我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巨大,美好,我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多的美好品质。

一切对于我都是美丽的,我可以对男人和女人再三他说,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对你们也要如此,一路上我要补养你们和我自己,一路上我要把我自己散布在男人和女人中间,在他们中间投入一种新的喜悦和力量,谁反对了我不能使我苦恼,谁容受了我,他或她便受到祝福,也将为我祝福。

6

现在,假使有一千个完美的男人出现,那也不足使我诧异,现在,假使有一千个秀丽的女人出现,那也不足使我惊奇。

现在我看出了优秀人物的创造之神秘,那就是在露天之中生长,并和大地一同食、息。

一桩伟大的个人行为在这里有施展的余地,(这样的行为把握着全人类的心,它发出的毅力和意志可以粉碎法律并嘲弄着一切的权威,和一切反对者的争论。)

这里是智慧的考验,智慧不是最后在学校里受到考验,智慧不能从有智慧的人传给没有智慧的人,智慧是属于灵魂的,是不能证明的,它本身便是自己的证明,应用于一切时期、一切事物、一切美德而无不足,是一切事物之现实及不可灭的必然,是一切事物之精义,浮在一切事物的现象之中的一种东西将它从灵魂里面导引出来。

现在我再考虑哲学和宗教,它们在讲堂里可能证明不错,然而在广阔的云彩之下,在田野之间与流泉之旁,却一无是处。

这里是现实,这里一个人被检验着,他看出自己究竟有些什么本领和修养。

过去、未来、威严、爱情,——假使它们对于你是空无的,那你对于他们便也是空无的。

只有一切东西的核心能够给人补养;

那替你和我撕去了一切东西的外皮的人在何处呢?

那替你和我拆穿陰谋,揭露蒙蔽的人在何处呢,这便是一种附着力,那不是预先安排好的,那乃是一种巧合;当你走过,为陌生的人所爱的时候,你知道那是什么?

你知道那些转动着的眼珠子说着些什么?

7

这里便是灵魂的流露,灵魂的流露,通过树荫隐蔽的大门来自里面,并永久引起人们的疑问,这些希望是为着什么,在黑暗中的思考是为着什么?

为什么当男人女人们接近我的时候,陽光会透入我的血液?

为什么当他们离开了我,我的快乐的旗帜即已偃息?

为什么我从那些树下走过的时候,总会给我以开扩而和谐的思想?

(我想它们不分冬夏挂在那些树上,当我走过,总有果实落了下来;)

我如此迅速地和陌生人心领神会的是什么?

当我和马夫并坐驰驱的时候,彼此心领神会的是什么?

当我从河岸走过且停息下来,和一个拉着大网的渔夫心领神会的是什么?

使我随意接受一个女人和男人的祝福的是什么?

使他们随意接受我的祝福的又是什么?

8

灵魂的流露是快乐,这里便是快乐,我想它正弥漫在空中,永远等待着,现在它向我们流来了,我们正好接受它。

这里出现了一种流动而有附着性的东西,这流动而有附着性的东西便是男人和女人的清鲜和甘甜,(这不断从自身散发出来的清鲜和甘甜,不亚于每天从根里生出芽来的晨问的香草。)

向着这流动而有附着性的东西,有老年人和青年人的爱的血汗流去,从它那里滴下超越一切美一切艺能的美妙,向着它起伏着战栗地渴望着接触的苦痛。

9

走呀!无论你是谁都来和我同行吧!

和我同行,你们将永不会感到疲倦。

地球也永不会让你们疲倦,地球当初是粗陋的、沉默的、不可知的,“自然”在当初也是粗陋和不可知的,别退缩吧,继续前进,那里有深藏着的神圣的东西,我敢向你发誓,那里有着神圣的东西比言语所能形容的还要美丽。

走呀!我们不要在此停留,无论这里的储藏多么丰富,无论这里的住宅多么舒适,我们不能在此停留,无论这里的口岸建筑得多么好,无论这里的水面多么平静,我们不要在此下锚,无论我们周围的款待多么殷勤,我们也只作片刻的应酬。

10

走呀!那种引诱将是更大的,我们将航过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们将到风吹浪打的地方,到美国人的海船张起了帆飞速前进的地方。

走呀!带着力量、自由、大地、暴风雨、健康、勇敢、快乐、自尊、好奇;

走呀!从一切的法规中走出来!

从你们的法规中,啊,你们这些盲目的和没有灵魂的神父哟!

腐臭的死尸阻塞在路上——应该赶快埋葬了。

走呀!但还得小心!

和我同行的人需要热血、肌肉、坚忍,没有人可以作这试验,除非他或她勇敢和健全,假使你已经耗损了你自己生命的精华,望你不必到这里来,只有着健康和坚强的身体的人们才可以来,这里不许有病人、纵酒者和花柳病传染者。

(我和我的同伴不用论证、比喻、诗歌来说服人,我们用我们的存在来说服人。)

11

听呀!我将和你推诚相见,我不给古老的光滑的奖品,只给你新的粗糙的奖品,你必会遇到这样的日子:

你将不积蓄所谓财富一类的东西,你将以慷慨的手分散你所获得和成就了的一切,你刚达到你要去的那城市,还没有满足地安顿下来,你又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叫唤,叫了开去,你将被那些留在你后面的人讥笑和嘲弄,你接受了爱情的招手以后,只能以别离时的热情的亲吻作为回答,你将不让那些向你伸出了手的人紧握着你。

12

走呀!跟在伟大的同伴们之后,作他们的一员吧!

他们也在路上走着,——他们也是迅速而庄严的男人,——她们是最伟大的女人,海的宁静和海的狂暴的欣赏者、驾驶过许多航船的水手、走过了许多路程的旅行者、许多远方国家的常往者、遥远的地方的常往者,男人和女人的信托人、城市的观察者、孤独的劳动者,望着草丛、花朵、海边上的贝壳徘徊而沉思的,结婚的舞蹈者、参加婚礼的贺客、孩子的温和的扶助者、孩子的养育者,叛乱的兵士、守墓者、运柩夫,四季不停的旅行者、年年不停的旅行者。

他们所经过的日子,总是一年比一年新奇,旅行者,有着自己的不同的阶段,就像和他们一起旅行的同伴,旅行者,从潜伏的未被实现的婴孩时代迈步前进,旅行者,快乐地走着,经过了青年、壮年和老年,经过了丰富、无比和满足的妇人时代,旅行者,经过了女人和男人的庄严的老年时代,老年时代,和平、开朗、与宇宙同样广阔,老年时代,对于可喜的行将来临的死亡解脱,感到达观、自由。

13

走呀!向着那无始无终的地方走去,白天行走,夜里休息,要备尝艰苦,将一切都融汇在你们所走过的旅程之中,融汇在你们所度过的白天和黑夜里,更将它们融汇在将要开始的更崇高的途程中。

不要观看任何地方的任何东西,只看着你可以达到而且超越的东西,不要想到任何时间,不管它多么久远,你只想到你可以达到而且越过的时间,不要上下观望其他的道路,你只注意那伸展在你的面前等待着你的一条,无论多长,总是那伸展在你的面前等待着你的一条,不要注意任何神或人的存在态度,只注意到你也同样可以达到的境界,你所要占有的,只是你可以占有,可以不花劳力不付代价即可享受的一切,你食用全席,而下只是啖尝一脔。

你享受农人的最优良的农田和富人的别墅,享受着幸福的新婚者的纯洁的福祉,果园中的果实和花园中的花朵,你从你经过的一切稠密的城市中取得所需。

以后无论你到什么地方。你都随身带着建筑和街道,你从你遇见的人们的脑子里摄取他们的智慧,从他们的心中摄取他们的爱情,你把你爱的人带着和你一同上路,尽管事实上你把他们留下并未带走,你知道宇宙自身也是一条大路,是许多大路,为旅行着的灵魂所安排的许多大路。

为着让灵魂前进,一切都让开道路,一切宗教,一切具体的东西、艺术、政府,——一切过去和现在出现在这个地球上面,或任何地球上面的东西,在顺着宇宙的宏大的道路前进着的灵魂的队伍之前,都已退避到隐僻处和角落里去了。

男人和女人的灵魂顺着宇宙的大路前进,对于它,所有别的前进,只是一些必要的标帜和基础。

永远活着,永远前进。

一切庄严的、肃穆的、悲哀的、后退的、受了挫折的、疯狂的、騷乱的、怯弱的、不满足的、绝望的、骄做的、宽纵的、患有疾病的、人所欢迎的、人所拒绝的,他们都在走,他们都在走哟!我知道他们在走,但我不知道他们要走向哪里?

但我知道他们是向着最美好的一切前进——向着一种伟大的目标前进。

无论你是准,前进呀!男人或女人们都前进呀!

你不要躲在屋子里贪睡和虚耗光陰,虽然那屋子是你建筑的,或为你建筑的。

从黑暗的禁锢之中出来!从幕幔的后面出来吧!

申说是无用的,我知道一切,且要将一切都揭开。

我已看穿了你也不比别人好,从人们的欢笑、跳舞、飨宴、饮啜,从衣服和装饰的里面,从洗洁了的、修整了的面容里,可以看出一种暗藏的、默默的厌恶和失望。

丈夫、妻子和朋友之间,对各自内心的一切也彼此讳莫加深,另外一个自我,每个人的副本,总在闪闪躲躲隐隐藏藏,无形,无声,通过了城市里的街道,在客厅里殷勤而有礼,在铁道上的火车里、在汽船上、在公共会场,在男人和女人的家里、在餐桌上、在寝室中、在无论何处,穿着盛装、面带笑容、相貌端正,在胸膛下面藏着死,在头骨里隐着灭亡,在呢绒和手套下面,在缎带和纸花下面,做得非常美好,绝不说到它自己,说着别的一切事,但绝不说到自己。

14

走呀!通过了奋斗和战争!

已经认定了的目标不能再改换。过去的奋斗成功了么?是谁成功的?

你自己呢?你的国家呢?自然呢?你要知道——事物的要旨是这样的,从任何一项成功,都产生出某种东西,使更伟大的斗争成为必要。

我的号召乃是战争的号召,我培植了反叛的行为,和我同行的人,必须武装齐备,和我同行的人常常会饮食不足,遭受贫穷,遇到强敌,为伙伴背弃。

15

走呀!大路展开来在我们的面前了!

那是安全的,——我已经试验过——我自己的两足已经试验过——别再耽延吧!

让没有写过字的纸放在桌子上不要乱写,让没有看过的书放在架上不要乱翻!

让工具放在工厂里,让金钱没有到手吧!

让学校都开着,别管那些教师的叫喊!

让说教者在教堂中说教,让律师在法庭上争辩,让法官去解释法律。

伙伴哟!我给你我的手!

我给你比黄金还宝贵的我的爱,我在说教和解释法律以前给你我自己!

你也给我你自己么?你也来和我同行么?

在我们的一生中,我们能忠实相依而不分离么?

♥♥ 横过布鲁克林渡口

1

在我下面的浪潮哟,我面对面地看着你呀!

西边的云——那里已经升起了半小时的太陽——我也面对面地看着你呀!

穿着普通衣服的成群男女哟,在我看来,你们是如何地新奇呀!

在渡船上有着成百成千的人渡船回家,在我看来,这些人比你们所想象的还要新奇,而你们,多年以后将从此岸渡到彼岸的人,也不会想到我对于你们是这样关切,这样地默念着你们。

2

在每天所有的时间里,从万物中得来我的无形的粮食,单纯的、紧凑的、完美地结合起来的组织,我自己分崩离析了,每个人都分崩离析了,但仍为组织的一部分,过去的相似处和未来的相似处,光荣,如同念珠一样贯串在我的最微小的视听上,在大街上的散步,在河上的过渡,河流是这么湍急,和我一起向远方游去,那跟随着我而来的别人,我与他们之间的联系,别人的真实,别人的生命、爱情、视觉和听闻。

别人将进入渡口的大门,并从此岸渡到彼岸,别人将注视着浪潮的汹涌,别人将看到曼哈顿西面北面的船舶,和东面南面布鲁克林的高处,别人将看见大大小小的岛屿;

五十年以后别人横渡的时候将看见它们,那时太陽才升起了半小时,一百年以后或若干百年以后,别的人将看见它们,将欣赏日落,欣赏波涛汹涌的涨潮,和奔流入海的退潮。

3

时间或空间,那是无碍的,——距离也是无碍的,我和你们一起,你们一世代或者今后若干世代的男人和女人,恰如你们眺望着这河流和天空时所感觉到的,我也曾如此感觉过,恰如你们之中任何入都是活着的人群中的一个,我也曾是人群中的一个,恰如河上的风光与晶莹的流水使你们心旷神怡,我也曾感觉过心旷神怡,恰如你们此时凭栏站立,而又在随着急流匆匆前进,我也曾站立过匆匆前进,恰如你们此时眺望着木船的无数的桅杆,还有汽船,我也曾眺望过。

我以前也曾多次横渡过这个河流,注视着十二月的海鸥,看它们在高空中凝翅浮动,摇动它们的身体,看着灿烂的黄光如何地照出它们身躯的一部分,而把其余的部分留在浓重的陰影里,看着它们悠缓迂回的飞行,然后渐渐地侧着身子向南方飞去,看着夏季天空在水里面的反光,由于霞光的浮动,使我的双目眩晕了,看着美丽的离心光带在陽光照耀的水上环绕着我的头,看着南方和西南方山上的雾霭,看着蒸气,当它带着淡蓝的颜色一片片飘过时,看着远处的港口,注意着到达的船舶,看着它们驶近,看着那些和我邻近的人们上船。

看着双桅船和划子的白帆,看着船舶下锚,水手们拉着大索,或者跨过甲板,圆形的桅杆,摆动着的船身,细长婉蜒的船旗,开动着的大大小小的汽船,在领港室里的领港员,船过后留下的白色的浪花,轮轴的迅速转动,各国的国旗,在日暮时候降落,黄昏时海上扇形的、如带匙之杯的浪涛,嬉戏而闪耀着的浪头,远远的一片陆地,显得更朦胧了,码头边花岗石仓库的灰色的墙垣,在河上人群的影子,两侧紧靠着舢板的大拖轮,稻草船,稽迟了的驳船,在邻近的岸上铸造厂的烟囱,火光喷得很高,在黑夜中闪耀着,在强烈的红光和黄光之中,把阵阵的黑烟喷射到屋顶上,并落到街头上。

4

这些和其他一切从前对于我正如它们现在对于你一样,我曾热爱过这些城市,热爱过这庄严迅急的河流,我从前看见过的男人和女人对我都很亲近,别的人也一样,——别的人现在回顾着我,因为我从前瞻望过他们,(那个时候将会来到,虽然今天今夜我站立在这里。)

5

那么,在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

在我们之间的几十年或几百年那又算是什么?

无论那是什么,那是无碍的,距离无碍,地点亦无碍,我也生活过,有着无数山峦的布鲁克林曾是我的,我也曾经在曼哈顿岛的大街上漫步,在环绕着它的海水里面洗过澡,我也曾感觉到有些新奇的突然的疑问在我心中激起,白天在人群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深夜我步行回家,或者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忽然想起。

我也曾经从永远的熔流中出来,我之所以成为我也是由于我的肉体,过去的我是怎样,我知道是由于我的肉体,将来的我是怎样,我知道也是由于我的肉体。

6

黑暗的陰影不单是落到你的身上,黑暗也将它的陰影投落在我的身上,我曾经做过的最好的事在我看来还是空虚和可疑的,我曾经以为这些是我的伟大的理想,实际上它们不是贫乏得很么?

知道什么是恶的人也不单单是你,我也是深知什么是恶的人,我也曾接过古老的矛盾之结,我曾经饶舌、觍颜、怨恨、说谎、偷盗、嫉妒,我曾有过奸诈、愤怒、色欲、不敢告人的色情的愿望,我曾经刚愎任性、爱好虚荣、贪婪、浅薄、狡猾、怯懦、恶毒,豺狼毒蛇和蠢猪的脾气,我心中并不缺少,欺骗的面容、轻佻的话语、邪婬的欲念,也不缺少,拒绝、仇恨、拖延、卑鄙、懒怠,这些都不缺少,我和其余的人一起,跟他们一样地生活着,当青年人看见我来到或走过的时候,他们以响亮的高声用最亲切的名字喊着我,当我站着的时候我感到他们的手臂围绕着我的脖子,或者当我坐着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不经意地偎倚着我。

我看见许多我喜爱的人在大街上、在渡船上、在公共的集会上,但却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和其余的人过着同样的生活,和他们有着同样的古老的欢笑、痛苦、睡眠,扮演着男演员或女演员都还在追念着的角色,那同样的古老的脚色,我们所造成的角色,正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伟大,或者如同我们所希望的那么渺小,或者又伟大又渺小。

7

我和你更接近了,现在你想到我,就像我以前想到你一样,——我预先就想到你了,在你诞生以前,我早就长期而严肃地想到你了。

谁知道我最痛切感到的是什么呢?

谁知道我正享受着这个呢?

谁知道尽管有这么多距离,尽管你看不见我,而我现在正如亲眼看见你一样呢?

8

啊,在我看来,还有什么能比桅樯围绕着的曼哈顿更庄严更美妙呢?

比河流和落日和海潮的扇形的浪更美妙呢?

比摇摆着身躯的海鸥、在黄昏中的稻草船、稽迟了的驳船更美妙呢?

当我走近,这些紧握着我的手并用我所喜爱的声音活泼地大声地亲切地叫着我的名字的人,什么神能胜过他们呢?

把我和面对着我的女人或男人连结在一起的这种东西,使我现在跟你融合在一起,并将我的意思倾注给你的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比这更微妙呢?

那么我们了解了,是不是?

所有我已经默许而未说出来的你们不是都接受了么?

凡研究不能解决,凡说教不能完成的,不是都已经完成了么?

9

向前流呀!河流哟!和涨潮一起涨,和退潮一起退吧!

嬉戏吧,高耸的海浪和扇形的海浪哟!

日落时候壮丽的云彩哟,用你的光辉浸浴我,或者我以后若干世代的男人和女人!

从此岸横渡到彼岸吧!无数的一群群的过客哟!

站起来呀,曼哈顿的高耸的桅杆哟!站起来呀,布鲁克林的美丽的山峦哟!

跳动吧,困惑而又好奇的头脑哟,想出问题来,想出解答来呀!

永远的熔流哟,在这里和任何地方停下来呀!

在屋里,在街上或是在公共场所里凝视吧,热爱而渴望的眼哟!

大声叫喊呀,青年人的声音哟!大声地,有韵节地用我最亲切的名字喊我呀!

生活吧,古老的生命哟!扮演那使男女演员追想的角色吧!

扮演古老的、我们可以使它伟大也可以使它渺小的角色吧!

想想吧,你们读者们,我也许在冥冥中正在注视着你呢!

河流上的栏杆哟,坚强地支持着那些懒散地凭倚着你而又随着匆匆的流水匆匆前进的人吧!

向前飞呀,海鸟哟!从侧面飞,或者在高空中绕着大圈儿回旋;你这流水哟,容纳这夏日的长空吧,把它忠实地留映在你身上,让低垂的眼睛空闲时从你身上觅取天色!

灿烂的光带哟,在陽光照耀的水中,从我的头上或任何人的头上散开吧!

快来吧,从下面港口驶来的船舶哟!向上或向下驶去吧,白帆的双桅船、划子、驳船哟!

飘扬吧,各国的国旗呀!在日落时也要及时地降落呀!

铸造厂的烟囱哟,将你的火烧得更高吧!在日暮时投出黑影吧!把红光和黄光投在屋顶上吧!

你现在或从今以后的外貌表明了你是什么,你这不可缺少的皮囊哟,继续包封着灵魂吧。

为我,在我的身体的周围,为你,在你的身体的周围,带着我们最神圣的芬馨,繁荣吧,城市——带着你们的货物,带着你们的产品,广大而富裕的河流,扩张吧,你们也许是比一切更为崇高的存在,保持你的地位吧,你是比一切更为持久的物体。

你们曾经期待,你们总是期待,你们这些无言的美丽的仆役哟,最后我们怀着自由的感觉接受你们,并且今后将没有餍足,你们将不再使我们迷惑,也将不会拒绝我们,我们用你们,不会把你抛开——我们永远把你们培植在我们的心里,我们不测度你们,

——我们爱你们一在你们身上也有着完美,你们为着永恒供献出你们的部分,伟大的或渺小的,为着灵魂供献出了你们的部分。

♥♥ 回答者之歌

1

现在请听我的早晨的浪漫曲,我要告诉你们那回答者的信号,我对城市和农场歌唱,它们在我眼前绵亘,沐浴着陽光。

一个年青人向我走来,带着他兄弟的一个讯息,这年青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兄弟如何选择和在什么时候?

吩咐他把那些信号送给我。

我面对面地站在那年青人跟前,用左手拉着他的右手,右手拉着他的左手,我为他的兄弟和人们负责,我为那个为一切负责的人负责,并传送这些信号。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他,都听从他,他的话是决定性的,不可更改,他们接受他,像沐浴陽光那样沐浴着他的精神,并领悟他们自己。

他们给他施洗礼,他给他们施洗礼。

美丽的妇女,骄傲的民族,法律,风景,人民,动物,深厚的大地及其属性,永不平静的海洋,(我这样讲述我早晨的浪漫曲,)

一切的享乐、财产和金钱,以及金钱所能买到的任何东西,最好的农场,那里别人在劳动耕作,而他却注定要去收获,最壮丽而奢华的城市,那里别人在平整土地,在建筑,而他住下来休息,一切全部属于他而不属于别人,远远近近都是他的,包括那些出海的船只,那些在陆地上永久陈列着和进行着的东西,只要能为人所有就都归他管理。

他把一切都安排妥善,他以粘性和爱从自己身上塑造今天,他安置他自己的时代、回忆录、父母、兄弟姐妹、交际、职业、政治,使得以后旁人永远不能刁难他们,也不敢擅自把他们使唤。

他是回答者,他回答那些能够回答的,而那些不能回答的他说明为什么不能够。

一个人就是一种召唤和挑战,(规避是没有用的——你听没听见那些嘲弄和笑声?你听没听见那讽刺的反应?)书本,友谊,哲学家,牧师,行动,娱乐,骄傲,都在来回奔走着要给人以满足,他指出那种满足,也指出那些来回奔走者。

无论什么性别,无论什么季节或地点,他都能白天黑夜精神饱满地、文雅地、可靠地适应,他有启人心扉的万能钥匙,谁都会走出门来把他欢迎。

他受欢迎是普遍的,美人如流也不会比他更受欢迎和影响普遍,那个为他所宠爱并与之在晚上同睡的人,真是艳福不浅。

每一种生存都有它的习惯,每个东西都有一种风格和语言,他把每种语言都化为自己的,然后赐给人们,并且每个人都在翻译,每个人也翻译自身,一个部分并不与另一部分相抵触,而他是接合者,他注意它们怎样接近。

他在招待会上对总统也同样平平常常地说“朋友你好?”

他对在甘蔗田里锄地的库奇说“兄弟你好!”

而两者都理解他井知道他是说对了。

他在国会大厦泰然自若地走着,他在国会议员中行走,一个代表对另一个说,我们的一个新的匹敌者来了。

于是机械工把他当作一个机械工,士兵们料想他是个士兵,水手们以为他曾经在海上航行,作家们把他看成一个作家,艺术家把他当艺术家,而工人们发觉他能与他们一起劳动并喜爱他们,无论是什么工作,他都能跟上去于或曾经干过这个工种,无论是在哪个国家,他都能找到自己的姐妹弟兄。

英国人相信他是英吉利种族的后裔,犹太人看来他像个犹太人,俄国人看来像俄国人,那样亲近平易,对谁都没有距离。

他在旅客咖啡馆里无论看着谁,谁都对他重视,意大利人或法国人是这样,德国人是这样,西班牙人也这样,古巴岛上的人也不用提,大湖区或密西西比河上,圣劳伦斯河或萨克拉门多,或者是哈德逊河或巴门诺克海湾里,所有的轮机员和甲板水手,全都表示熟悉。

出身高贵的绅士承认他的高贵的出身,蛮横无礼者,妓女,狂暴之徒,乞丐,从他的作风中对照自己,而他奇妙地改变他们,他们不再卑鄙,他们几乎不知道自己已有了长进。

2

时间的指示和标记,绝对的明智显出哲学家中的大师,时间,永不断裂,在局部中显示自己,经常显示诗人的是那些愉快的歌唱团里的群众,以及他们的言词,歌唱家的言语就是白天黑夜的时辰或分秒,而诗作者的言词是一般的白天黑夜,诗作者安排正义、真实和不朽,他的洞察和才能环绕着事物和人类,他是迄今一切事物和人类的光荣的精粹。

歌唱家不生产,只有诗人才生产,歌唱家受人们欢迎、理解,出现得够频繁了,但诗的作者、那回答者诞生的日子和地点却很罕见,(不是每个世纪或每五个世纪都能拥有一个这样的生辰,无论是什么名称。)

历代以来不断出现的歌唱家们可以有外表的名称,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歌唱家们的一个,每一个的名字是眼的歌手、耳的歌手、头的歌手、美妙的歌手、夜的歌手、客厅歌唱家、爱情歌唱家、怪诞歌唱家,或者别的什么。

整个现时代以及所有的时代都期待着真正的诗的言词。

而真正的诗的言词不仅仅令人欣喜,真正的诗人不是美的追随者而是美的庄严的导师;

儿子们的伟大是父母的伟大的发挥,真正的诗的言词是科学的羽冠和最终的赞美。

神性的本能,视野的宽度,理智的法则,健康,身体的茁壮,谦让,欢乐,晒黑的肤色,空气的清香,诗的一些言词就是这样。

水手和旅客为诗作者、回答者构成基础,建筑家,几何学家,化学家,解剖学家,颅相学家,艺术家,所有这些都是诗作者、回答者的基础。

真正的诗的言词所给予你的不只是那些诗,它们使你自己去构造诗歌、宗教、政治、战争、和平、行为、历史、小品文、日常生活,以及别的一切。

它们权衡等级、色彩、种族、纲领、性别,它们不寻求美,它们自己被人寻觅,美随之而来,不断接触它们,渴望着,向往着,害着相思。

它们为死亡作准备,但它们不是结束,而毋宁是开始,它们不把他或她带到终点或使之满足和完美,它们将自己所带领的人带入太空,去观看星星的诞生,去领悟某种意义,以绝对的信心去开始进行,去闯过那些永不停止的竞赛,也永远不再沉寂。

♥♥ 我们的古老文化

永远是我们的古老文化呀!

永远是弗罗里达的绿色半岛——永远是路易斯安那的无价的三角洲;

——永远是亚拉巴马和得克萨斯的棉田,永远是加利福尼亚的金色的丘陵和山谷,新墨西哥的银色的群山;

——永远是风和气爽的古巴,永远是被南海吸干了的广大的斜坡,与东部和西部海洋所吸干的斜坡分不开的斜坡,合众国第八十二个年头的疆域,三百五十万平方英里,大陆上一万八千英里的海岸和海湾之滨,三万英里的内河航道,七百万个单立门户的家庭和同样数目的住处;

——永远是这些,还有更多的,派生出无数的分支,永远是自由的区域和多样性;

——永远是民主的大陆;永远是大草原,草地,森林,大城市,旅行者,加拿大,积雪地带;

永远是这些由串联着各个卵形大湖的腰带束在一起的紧凑的地区;

永远是住着强壮的本地人的西部,那些友好的、剽悍的、讽刺的、蔑视入侵者的居民在不断地繁殖;

所有的风景,南部、北部、东部——所有的事迹,各个时期纷坛交错地完成的事迹,所有的人物、运动、物产,少数的被注意到了,无数的还没人知道,我在曼哈顿大街上行走,收集着这些东西。

夜里在内河上,在燃着松枝的火光中,汽船正在把木材供运,白天在陽光照耀着的萨斯奎哈纳河上,在波托马克河、拉帕哈诺克河上,以及罗阿诺克河和特拉华河上,在它们以北的荒野,猛兽出没于阿迪隆达克山地,或者舐饮着萨吉诺湖沼的水。

在一个荒僻的水湾,一只失群的麻鸭坐在水面静静地摇荡,在农民的牲口棚中,公牛关在圈里,它们的秋收劳役已经结束,如今在站着休息,它们太疲乏在遥远的北极冰原上,母海象懒洋洋地躺着,让她的幼兽们在周围玩耍。

鹰隼在人们从未航行过的地方翱翔,在最远的北冰洋,水波粼粼的,晶亮的,空旷的,在大堆浮冰的那边,在暴风雪中轮船疾驶的地方,那白色的漂流物也向前汹涌,在坚实的陆地上午夜钟声齐鸣时大城市里进行的种种事情,在原始森林中同样发出的声响,豹子的尖啸,狼的哀嚎,以及糜鹿的沙哑的阵叫声。

在冬天穆斯黑德湖蓝色的坚冰底下,在夏天清澈见底的碧波中,鲑鱼在游泳,在卡罗来纳纬度较低、气温更暖的地方,那巨大的黑色鶙鵳在树梢那边的高空中缓缓地飘浮,下面红色的雪松上垂挂着的寄生草,松树和柏树从一望无际的平坦的白色沙地里长出,粗笨的小船在浩大的皮迪河顺流行驶,两岸的攀缘植物,开着红花、结着浆果的寄生植物,笼罩着高大的树木,生机旺盛的橡树上长长地、低低地垂挂着帘帷般的藤类,在风中无声地轻摇;

刚刚天黑时佐治亚赶车人搭起的篷帐,晚炊的烟火,白人和黑人在做饭吃,三四十辆大车,骡子和牛马在吃木槽里的草料,那些黑影和微光在古老的梧桐树下移动,夹杂着黑烟的火苗从油松上袅袅升腾;

正在捕鱼的南部渔夫,北卡罗来纳海滨的海湾和小港,捞河鲱和青鱼的渔场,巨大的拖网和岸上用马拉着的起锚机,清洗、加工和包装的作坊;

在松树森林的深处,松脂从树上的切口往下流,那里有松脂工厂,有健壮的黑人在劳动,四周的地上到处铺满了松针;

在田纳西和肯塔基,在加煤站和锻工车间,在炉火旁,或者在谷物脱粒场,奴隶们都很紧张,在弗吉尼亚,种植园主的儿子久出归来,被年老的混血种保姆高兴地欢迎着,吻着,舟子日暮时在河上安全地停泊了,在他们那些被高高的河岸荫蔽着的船只里,一些较年青的人合着班卓琴或提琴的节奏在舞蹈,其余的坐在舷沿上抽烟闲聊;

下午向晚的时候,美利坚的效颦者模仿鸟在迪斯麦尔大沼泽中歌唱,那儿有淡绿的湖水,树脂的香味,丰茂的苔藓,以及柏树和桧树;

向北,曼纳哈塔的青年人,那引人注目的一群,在傍晚从一次远足归来,槍尖上挑着女人赠送的花束;儿童们在游戏,也许有个小男孩在他父亲膝上睡着了,(看他的嘴唇在怎样颤动,他在梦中怎样微笑啊!)侦察员骑着马奔驰于密西西比河西边的平原,他跑上一座小山,向四周隙望;

加利福尼亚的生活,蓄着胡子、穿着粗布衣裳的矿工,忠实的加利福尼亚友谊,香甜的空气,行人经过时可以遇到的就在大道旁边的坟地;

在得克萨斯乡下的棉田里,黑人住的小屋,在大车前头赶着骡子或牛的车夫,堤岸和码头上堆积着的棉花包;

环绕着一切,向高处和广处迅速地飞窜着的美利坚之魂,它有两个相等的半球,一个是爱,一个是扩张或骄傲;在暗中与上着的易洛魁人举行的和平谈判,那个加琉美①,表示善意、公断和赞同的烟管;

酋长喷吐着烟雾,先是朝着太陽,然后向地面,头皮②剧上演了,演员们画着脸谱,喉部发出奇怪的惊呼,主战派出发了,长途的秘密行军,

单行的纵队,摇摆着的小斧,对敌人的突袭和杀戮;

这些州的所有的行为、情景、方式、人物、姿态,回忆中的往事,制度,所有这些州都紧密地团结着,包括这些州的每一平方公里,没有丝毫例外之处;

我乐了,在小径上,在乡间田野、巴门诺克的田野里行走,观看两只小小的黄蝴蝶相互穿梭翻飞,往高处悠游,那些疾飞的燕子,捕虫的能手,秋天南去、早春北返的旅游者,黄昏时赶着牛群的牧童,他吆喝着不让它们在路旁逗留吃草,在波士顿,费城,巴尔的摩,查尔斯顿,新奥尔良,旧金山,各个城市的码头,轮船在启航,当水手们使劲起锚的时候;

傍晚——我呆在我的房子里——当红日西沉。

夏天的夕照进入我敞开的窗户,照出那成群的苍蝇在屋子中央浮悬于空中,上上下下斜刺地飞舞,给太陽照着的对面墙上投下闪忽的斑斑点点的陰影,而美利坚的强壮的主妇在向聚集的听众发表公开讲话,男人们,女人们,移民们,联合的团体,各个州的各为自己的富饶和个性——那些会挣钱的人,工厂,机器,技工队伍,卷扬机,杠杆,滑车,一切实在的东西,空间,增殖,自由,远景,都确实无疑,在空间是那些分散之物,散布的岛屿,星辰,——在结实的大地上的是国土,我的国土。

啊,国土,对我全是那么可爱——任你是谁,(无论是什么,)我随意将它纳入这些歌中,我成为它的一部分,无论是何物,向南方那边,我惊叫着,缓缓地拍着翅膀,与那无数的到弗罗里达沿海过冬的海鸥飞去。

另外,在阿肯色河、里奥格朗德河、布拉索斯河、汤比格河、雷德里弗河、萨斯喀彻温河或者奥塞奇河的两岸之间,我与那春天的水流一起欢笑着,跳跃着,奔跑着,往北,在沙滩上,在巴门诺克的某个浅湾,我与一队队雪白的苍鹭一起涉水,寻觅蚯蚓和水生植物,那只好玩地用尖嘴啄穿了乌鸦之后撤退回来的王鸟,得胜地啁啾着——我也得胜地啁啾着,那移栖的雁群秋天降落下来休整,大队觅食时哨兵在外面昂头观望着到处巡逻,并由别的哨兵按时替换——我也在觅食,并且与大伙轮流,在加拿大森林中,一只体大如牛的驼鹿被猎人围逼,拼死地用两只后脚站起,前脚举着尖利如刀的蹄子向猎人冲击——我也在围逼中拼死地向猎人冲击。

在曼纳哈塔,大街、码头、船舶、堆栈,以及无数在工场劳动的工人,而我也是曼纳哈塔人,为它歌唱——

而且我自己一点也不亚于整个的曼纳哈塔本身,唱着关于这些的歌,关于我的永远团结的国土的歌——我的国土也必然联结着构成一个本体,犹如我身体的各个部分必然彼此联结,并由千百种不同的贡献将一个本体组成;

出生地,气候,辽阔的牧区平原上的草地,城市,劳工,死亡,动物,产品,战争,善与恶——这些就是我自己,这些部以它们全部的特殊性为我、为美国提供古老的文化,我怎能不将它们的联合体的线索传递下去,向你提供同样的东西?

无论你是准!我怎能下献给你神性的叶子,使得你也像我这样有当选的条件呢?

我怎能下趁此歌唱时邀请你亲自去收集这些州的无与伦比的文化的花束呢?

① 印第安人的一种烟管,和平的象征。

② 北美印第安人把从敌人头上割下的带发头皮作为战利品。

♥♥ 欢乐之歌

啊,怀着最欢乐的心情歌唱呀!

歌中充满了音乐——充满了男子气概、女人心肠、赤子之心呀!

充满了寻常的劳动气息,——充满了谷物和树木。

啊,歌唱动物的声音,——啊,歌唱鱼类的敏捷和平衡!

啊,在一首歌里歌唱雨滴的淅沥!

啊,在一首歌里歌唱陽光和浪涛的流动!”

啊,我的精神多么欢乐呀!——它是无拘无束的——它如同闪雷般飞射!

仅有这个地球和一定的时间是不够的,我要有千万个地球和全部的时间。

啊,司机的欢乐呀!他和一辆火车头一齐前进!

听着蒸气的嘘声,快乐的叫声,气笛的啸声和火车头的欢笑呀!

不可抗拒地向前推进并飞快地消失到远方。

啊,在田野和山陬之上的欢快的逛游呀!

最平凡的杂草的叶和花,树林里面的润湿清新的寂静,黎明时大地之微妙的清香,一直香遍了午前。

啊,男骑士与女骑士的欢乐呀!

鞍鞯,疾驰,加在马背上的压力,从耳际和发上掠过的凉风。

啊,消防队员的欢乐呀!

在深夜我听到警报声,我听到铃声,喊叫,我通过人群,我奔跑着!

看到了火焰使我狂欢。

啊,膂力强壮的斗士是多么欢乐呀!

他神采奕奕地兀立在竞技场上,精力充沛,渴望着和他的对手相见。

啊,宏大的海阔天空的同情的欢乐呀!那只有人类的灵魂对能产生,才能滔滔不绝地流出。

啊,母亲的欢乐呀!

细心守护,含辛茹苦,怜爱、苦恼、忍耐地抚育着新生命。

啊,繁殖、生长和康复的欢乐呀!

抚慰和解的欢乐,谐和一致的欢乐。啊,回到我所诞生的地方吧,再听到鸟雀的歌唱。

再漫步于屋舍和仓度的周围,再漫步于田野之再漫步于果树园中,再漫步于古老的小巷。

啊,我曾经生长在海港、礁湖、溪水或者海边上,我要在那里继续劳动一辈子,

盐性的潮湿的气味、海岸、浅水中露出的海草,渔人的工作,捕鳗者和拾蚌者的工作、我带着我的蚌铲和锄来了,我带着鳗叉来了,海潮退去了么?

我加入到沙地上拾蚌者的人群里,我和他们一起欢笑和工作,我在我工作的时候说说笑笑,就像一个生气蓬勃的少年;

在冬天,我拉着鳗筐,拿着鳗叉,徒步行走在冰上,——我有一柄凿冰孔的小斧,你看我装束整齐,快乐地走出,或者在黄昏时归来,我那一伙强壮的少年们伴随着我,我那一伙成人或半成人的青年们,他们和任何别人在一起都不如和我在一起那样欢喜,他们白天和我一起工作,夜间和我一起睡眠。

有一次在天气温暖的时候,我乘着小舟出去,捞起借着石块的重量沉下去捕海虾的筐儿,(因为我知道浮标,)

啊,日出之前,当我在水上向着浮标划行时,我感觉到五月清晨的甜美啊,我放倒柳条筐,当我把暗绿色的海虾取出时,它心用脚爪拼命挣扎,我在它们的两螫之间插入木钉。

我一处又一处地到所有的地方去,然后又划着船回到海岸来,那里在一大锅滚水里,海虾的颜色变成了深红。

又有一次去捕捉鲭鱼,这些鱼疯狂贪食,很容易上钩,它们靠近水面,几英里内的水里到处都是它们;又有一次在卡沙比克海湾捕捉石鱼,我便是脸色黑红的船员之一;

有一次在巴门诺克海外追逐鲭鱼,我的身躯屹然站立着,左脚踏在船舷上,右手把细绳的网远远撒去,在我的周围看见五十只小船,陪伴着我,迅速地穿来穿去。

啊,河上的荡舟呀!

航行在圣劳伦斯河,看见壮丽的风景和汽船,航行在千岛群岛,偶然遇到木筏和持着长桨的筏夫,筏上有小屋,每当晚炊的时候筏上冒着青烟。

(啊,这是有毒而可怕的东西呀!是距离渺小而虔信的生活很远的东西呀!

是得不到证明,在迷惘中的东西呀!从隐处逃遁并自由驰驱着的东西。)

啊,在矿坑里的工作,或在铸铁,铸造厂的铸铁,铸造厂本身,粗糙而高耸的屋顶,广大而陰暗的空间,熔铁炉,灼热的熔液倾泻着,奔流着。

啊,再说兵士们的欢乐吧!

感觉到有一个勇敢的指挥官来到,——感觉到他的同情,看到他的镇静沉着,——在他的微笑的光辉中,感到温暖!

走上战场,——听到喇叭吹奏,战鼓冬冬,听到炮声隆隆,——看见刺刀和步槍在日光中闪烁,看到人们倒下死亡而无怨,尝到野蛮的血腥滋味——它是多么可怕呀!

心满意足地看到敌人伤亡。

啊,捕鲸者的欢乐呀!啊,我又重作我旧日的巡游!

我感到下面船只的动荡,我感到大西洋的海风吹拂着我,我重新听到从桅杆顶上传来的叫喊声,“那里——鲸鱼在喷水!”

我重新跳上辘转和其余的人一起眺望着,我们兴奋得发狂地走下来,我跳到小船上,我们向着掳获物所躺着的地方划去,我们悄悄地一声不响地来到,我看见浑噩的庞然巨物晒着太陽,我看见手执鲸叉的人站了起来,我看见鲸叉从他强有力的手臂上投掷出去,啊,负伤的鲸鱼又迅疾地向海洋外面游去,迎着风,有时停下,有时游着,拖拽着我,我又看见它仰起头来呼吸,我们又划拢去,我看见矛头穿入它的胁下,变成很深的创口,我们又向后退去,我看见它又沉下去,生命很快的就要离开它了,当它伸出头时它喷着血,我看见它游行的圈子愈缩愈小,迅疾地搅着水,——我看见它死去,它在漩涡的中心痉孪地一跳,然后在血沫之中平躺着不再动了。

啊,我的老年时代,我的最高贵的欢乐呀!

我有着满堂的子孙,我的须发已经斑白,由于我高年长寿,我有广大的气概,宁静,威严。

啊,妇人的成熟的欢乐呀!啊,最后的幸福呀!

我已过了八十岁,我是最可尊敬的母亲,我的心地如何地明净,所有的人如何地亲近着我!

这比以前更能吸引人的硅力是什么?这比青年的花朵更美丽的花儿是什么?

这刚到我身上来又要离去的美是什么?

啊,演说家的欢乐呀!

挺起胸膛,从胁部和喉咙滚出了巨雷的声音,使人民随着你愤怒、叹息、仇恨和盼望,引导着全美洲,——以伟大的喉舌说服了全美洲。

啊,我的灵魂依于自身而取得均衡的欢乐,通过它认识到自己,并热爱着这些物质,观察着它们的特性,并吸收它门,我的灵魂通过视觉、听觉、触觉、理性、言语、比较、记忆,回荡到我自己,我的感觉和肉体之真实的生命超越我的感觉和肉体,我的身体是物质造成的,我的视觉是物质的眼睛造成的,今天却无法分辩地为我证明了,最后看见的不是我的物质的眼睛,最后爱恋、行走、欢笑、呼叫、拥抱、生殖的也不是我的物质的身体。

啊,农人的欢乐呀!

俄亥俄人的,伊里诺斯人的,威斯康星人的,加拿大人的,衣阿华人的,堪萨斯人的,密苏里人的,俄勒冈人的欢乐呀!

破晓时起来敏捷地进行着工作,在秋天耕犁着土地为了冬天播种,在春天耕犁着土地为了种上玉蜀黍,在秋天修整果园,为树木接枝,采集苹果。

啊,在游泳池中,或者在海岸上最适宜的地方洗澡,溅泼着水呀!涉着没踝的海水,或者赤裸着身子沿着海岸奔跑。

啊,去充分认识空间呀!

一切丰足,浩无边际,同天空、太陽、月亮和行云合为一体。

啊,一个男子自立的欢乐呀!

不对任何人卑躬屈节,不服从任何人、任何已知或未知的暴君,昂然行走,轻快而自得的步态,以宁静的目光或以光辉的眼睛观望,从宽阔的胸瞠倾吐出深沉而嘹亮的声音,以你的人格面向着大地之上的所有其他的人格。

你知道青年人的最大的欢乐么?

你知道遇见亲爱的伙伴,听到快活的话语,见到欢笑的脸面的欢乐么?

你知道愉快的光辉的白天的欢乐,畅快地游戏的欢乐么?

你知道甜美的音乐的欢乐,灯烛辉煌的舞厅和舞蹈者的欢乐么?

你知道丰筵盛撰,痛饮狂欢的欢乐么?

但是,啊,我的至上的灵魂呀!

你知道沉思默想的欢乐么?

你知道自由而寂寞的心中,温柔而忧郁的心中的欢乐么?

你知道孤独行路、委顿然而高傲的精神、受难和斗争的欢乐么?

你知道痛楚、恍惚、不分昼夜庄严沉思的欢乐么?

你知道想到“死”、想到硕大无垠的“时”与“空”的欢乐么?

你知道预想到更美好更崇高的爱的理想,预想到完美无疵的妻、甜蜜、永久、完美的伴侣的欢乐么?

所有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欢乐、配得上你的欢乐呀,啊,灵魂!

啊,当我活着时我要作生命的主宰,而不作它的奴隶,以一个强有力的胜利者的态度去面对生活,没有愤怒,没有烦闷,没有怨恨或轻蔑的批评,在大气、流水、陆地的尊严的法则面前,证明我的内在灵魂不可克服,外在的任何事物不能支配我。

因为我不仅歌唱着生命的欢乐,我还歌唱着——死亡的欢乐呀!

“死”的美丽的接触,会给人以刹那的抚慰和麻木,我丢下我粪土般的身体,由它火化,变成粉未,或者埋葬,我的真实的身体无疑地为我留存在另一世界里,我的空虚的躯壳于我不再相干,经过各种净化,供作其他用途,永远为大地所使用。

啊,用不只含有吸引力的东西来吸引!

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但是看呀!那是不依从其他任何事物的东西,永远是攻而不是守,——但它多么有魅力地吸引着。

啊,以寡敌众地去斗争,勇敢地去迎敌!

单槍匹马地去对付他们,看看一个人究竟能担当多少!

面对面正视着斗争、苦痛、监狱、多数人的憎恨,泰然自若地走上断头台,向着炮口前进!

成为一位真“神”!

啊,乘着船,在海上航行呀!

离弃这坚定不能忍受的陆地,离弃市街、人行道和房屋的令人厌倦的单调,离弃你,啊,你这凝固不动的大地而坐上一只般,去航行,航行,航行!

啊,我以后的生活将是一首新的欢乐的诗歌!

跳舞、拍手、欢欣、呼叫、踢着、跳着、滚着前进,荡漾着前进呀!

成为一个到一切口岸去的环游世界的水手,简直就是一只船,(你看我在陽光和大气中张开来的这些帆,)一只迅速而庞大的船,满载着丰富的语言,满载着欢乐。

♥♥ 斧头之歌

1

形状美观的、裸露的、青白的武器,从地母的内脏中伸出头来,木质的肉,金属的骨,只有一个肢体,只有一片嘴唇,它有从高热生出的青灰色的叶,有从播下去的一粒小种子生出的柄,停留在草中或草上,倚靠着,又被倚靠着。

坚强的形体,和坚强形体的属性,男性的手艺、光亮和声音,一长串同一象征的变化,如音乐之轻击,风琴家在大风琴的键盘上的弹奏之指头。

2

欢迎大地上一切的土地,——各从其类。

欢迎松树与橡树的土地,欢迎柠檬与无花果的土地,欢迎黄金的土地,欢迎小麦与玉蜀黍的土地,欢迎葡萄藤的土地,欢迎糖与米的土地,欢迎棉花的土地,欢迎马铃薯和甘薯的土地,欢迎山岳、平地、沙漠、树林、草原,欢迎河边的肥沃的土地、高原、旷野,欢迎无边的牧场,欢迎果树园和种植亚麻、大麻,以及养蜂的丰饶的土地;也同样欢迎别的更峣崅地面的土地,如黄金的土地或者小麦和果木的土地那样丰富的土地,矿山的土地,雄伟的和险峻的矿石的土地,煤、铜、铅、锡、锌的土地,铁的土地,——斧头所造成的土地。

3

木堆上的木材,斧头由它支持着,森林中的小屋,门前的藤蔓,打扫出来作花园用的空地,暴雨过后雨水滴落在树叶上的错落的嘀嗒声,断续的哀哭与悲叹。

想到海,想到为暴风雨所冲击、倾覆、折断桅樯的船舶,想到古式房屋和仓库的高楼大厦的伤感,回想起见过的绘画和记载,有人带着家眷、货物冒险航行,登陆上岸,建立起一个新的城市,那些寻觅新英格兰并找到新英格兰的人们的航行,从任何地方的出发,在阿肯色、科罗拉多、鄂大瓦,尉拉麦特住居,悠缓的前进,简单的饭食,带着斧头、来复槍和鞍囊;

一切勇敢和冒险的人们的美,面容不加修饰但是清洁的樵夫和伐木童子的美,一切特立独行的美,美洲人的蔑视礼法,对于拘束极端不能忍受,散漫的性格,随便的讽喻,坚强,屠场里的屠夫、小帆船和独桅船的船夫、筏夫、拓荒者,在冬天的帐幕中,采代木材的人,森林中的曙晓,树枝压上了雪,有时会突然折断,自己的愉快而响亮的声音,欢乐的唱歌,森林中的自然的生活,实在的白天的工作,夜间营火灿亮,美味的晚餐,谈话,松枝和熊皮的床,在城市或任何处工作的房屋的建筑者,在造房前接好木头,锯成方块,凿着榫口,上梁,把栋梁推到适当的地方,把它们安置得整整齐齐,将梁柱接上凿好了的榫口,木糙、铁锤的打击,人的姿势,他们的弯曲的肢体,倾身,直立,跨上梁柱,打钉,以木桩和绳索紧拉着,手臂弯曲扶着木板,另一只手臂却挥着斧头,钉地板的人使木板绷紧,可以钉钉,他们蹲着,将武器投下给运载的人,发出响彻于空旷的建筑物中的回声;

城市中的巨大的仓库正在建筑着,六个建造工人,两个在中间,两个各在两端,都用心地在肩上扛着做横梁用的沉重的木柱,拥挤的一排泥瓦匠,右手各持着泥铲,砌着从头到尾二百英尺的长墙,背部的柔软的起伏,泥铲叩击着砖石的连续的声音,砖石一块挨一块的精巧熟练地砌上,并用泥铲的木柄敲击着,材料的堆积,灰泥在灰板上,灰泥搬运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补充,在泥石工场的泥瓦匠,长成的学徒的拥挤的行列,向方形木材挥着他们的斧头,要使它成为桅柱,钢铁斜穿松村的短促的响声,乳白色的木屑散乱地飞舞着,穿普通装束的强壮的年轻的腕臂的敏捷的动作,码头、桥梁、桥桩、渡头、浮板的建造者,城市的消防队员,在稠密的区域突然爆发的火,来到的消防车,嘶嗄的叫声,轻捷的步履和勇敢,消防车的喇叭的坚决的命令,消防队员们整队,手臂起伏着压水,细长的、阵阵的、雪亮的喷水,带着火钩和梯子开始他们的工作,粉碎并割断连结钩的木架,或者地板,如果地板下冒着火焰,群众带着发光的脸注视着,火光和浓黑的陰影;熔铁炉前面的铁匠,铁匠铸出铁后的用铁人,大小斧头的制造人、锻接人、锤炼人,选购者吹气在冷钢上,并用大拇指试着锋刃,削柄并将它坚牢地嵌入斧孔里面的人,还有过去使用者的肖像陰暗的行列,最初的坚忍的工匠、建筑师、机器匠,遥远的亚述人的建筑、米日拉的建筑,在执政官前面的罗马的官吏。

在战斗时执着斧头的古代欧洲的战士,高举的手,打击在戴盔的头上的声音,临死的叫喊,软弱蹒跚的身体,向着友人和敌人的奔驰,为要求自由而谋反的臣民的包围,招降劝告,攻击古堡的大门。休战和谈判,对当年一个古代城池的掠夺。

雇佣兵与狂徒的焦躁和无秩序的动乱,咆哮、大火、流血、酗酒、疯狂,从家宅和庙堂自由掠夺的赃物,在强盗劫持之下的妇女的尖叫,随军行商的狡狯和盗窃,男人的奔跑,老年人的绝望,战争的地狱,教条的残酷,所有公正或不公正的执法官的言行的表册,公正或不公正的人格的力量。

4

力气和胆量永远是重要的!

能够激励生的也能激励死,死者也正如生者一样在前进,未来也不比现在更渺茫,大地和人的粗糙所包含的意义和大地和人的精微所包含的一样多,除了个人的品质什么也不能持久。

你想什么能持久呢?

你想一个伟大的城池能持久么?

或者一个生产丰饶的国家?或者一部订好了的宪法?或者建造优良的汽船?

或者用花岗石和钢铁盖的大旅馆?或者任何工程杰作,炮台,军备?

去吧!这一切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珍爱的,这些只是暂时的,如跳舞者的跳舞,音乐师的伴奏,表演过了,一切自然都很好,一切都做得很好,直到人们挑衅的闪光出现。

一座伟大的城池是有着伟大的男人和女人的城池,即使它只有几间破敝的茅屋,它仍然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城池。

5

一座伟大的城他所在之处并不仅是有着伸长的码头、船坞、制造场和贮积的地方,也不仅是不断地向新来的人或拔锚离去的人敬礼的地方,也不仅是有高楼大厦,贩卖各地货物的商店的地方,也不仅是有最优良的图书馆和学校,或是充满金钱的地方。

也不仅是人口最多的地方。

这城池有着最雄伟的演说家和诗人,他们热爱这城池,这城池也热爱他们,了解他们,那里除了普通的言行并没有为英雄而建立的纪念碑,那里有勤俭,那里有谨慎,那里男人和女人不看重法律,那里没有奴隶,也没有奴隶的主人,那里人民立刻起来反对被选人的无休止的胡作非为,那里男人女人勇猛地奔赴死的号召,有如大海的汹涌的狂浪,那里外部的权力总是跟随在内部的权力之后,那里公民总是头脑和理想,总统、市长、州长只是有报酬的雇用人,那里孩子们被教育着自己管理自己,并自己依靠自己,那里事件总是平静地解决,那里对心灵的探索受到鼓励,那里妇女在大街上公开游行,如同男子一样。

那里她们走到公共集会上,如同男子一样取得席次;那里城市有最忠诚的朋友,有最纯洁的男女,最健康的父亲,最健美的母亲,那里就是伟大的城市。

6

在大胆的行为面前,议论争辩显得如何地贫乏可怜!

城市的物质的美丽,在男人或女人的风范面前显得如何地萎缩!

一切都期待着一个强者的出现,一个强者是种族与宇宙之能力的证明,当他或她出现,物质便黯然失色,关于灵魂的争辩终止了,古老的习俗和辞句,被重加考虑,推开或者抛弃现在你的赚钱牟利算得什么呢?那有什么用呢?

现在你的尊严体面算得什么呢?

现在你的神学、教育、社会、传说、法令,算得什么呢?

现在你对于生命的斥责在哪里呢?现在你对于心灵的苛求在哪里呢?

7

荒漠的景色掩盖了矿石,外表虽不美观,却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这里是矿区,这里有矿工,有熔铁炉。

熔解工作刚刚作好,冶上在附近,带着他的钳和锤,过去和现在一直在为人服役的东西就在手边。

没有东西比这个为人服役得更好——它曾经为一切人服役,它曾经为具有流畅之舌与精敏的感觉的希腊人和早在希腊以前的人服役,为不朽的建筑物的建造服役,为希伯来人、波斯人、最古的印度斯坦人服役,为密西西比河的筑堤人和那些在中美洲仍留着遗迹的人服役,为森林中和平原上的有着不雕凿的柱头和异教徒的寺庙服役,为斯堪狄纳维亚冰雪掩盖着的山上,人工作成的高大静默的裂缝服役。

为那些在记不清的年代,在花岗岩的石壁上描画太陽、月亮、星星、船舶、海浪的人们服役,为哥特人进犯的道路服役,为畜牧民族和游猎民族服役,在这些以前又曾为埃塞俄比亚的可敬和善良的人们服役,为制造游览船或战舰的舵服役,为一切陆上的伟大工程、一切海上的伟大工程服役,在中世纪和中世纪以前服役,不仅仅为当时和现在的活着的人服役,也为死者服役。

8

我看见欧洲的刽子手,他戴着面具,站立着,穿着红衣,有着粗腿和强壮赤裸的两臂,凭依着一柄沉重的斧头。

(欧洲的刽子手哟,你最近杀戮了谁呢?你身上的潮湿而沾手的血,是谁的呢?)

我看见殉教者的明亮的落日,我看见从断头台上走下来的幽灵,死亡的贵族、无冠的贵妇人、被罪的大臣、放逐的帝王、敌对者、卖国贼、毒杀者、被斥黜的头目和其余的人们的幽灵。

我看见在任何地方为正义而牺牲的人,种子不多,但收获绝不会太少,(注意呀,但你这外国的君主,啊,你们这些僧侣们,收获不会太少。)

我看见血滴完全从斧头上洗去,锋刃和斧柄都干净了,它们不再飞溅欧洲贵族的血液,它们不再砍断皇后的脖子。

我看见刽子手引退,并且成为无用,我看见断头台荒废,生出霉苔,我不再看见上面有任何斧头,我看见我自己的种族,这最新最伟大的种族的力量之强大与友爱的象征。

9

(美洲哟!我并不夸耀你对我的爱,我有我所有的爱。)

斧头跳起来了呀!

坚固的树林说出流畅的言语:

“它们倒下,它们起立,它们成形,小屋、帐幕、登陆、测量、棒、犁、铁棍、鹤嘴锄、板锄、木瓦、横木、柱、壁板、户柱、板条、薄板、山墙、城堡、大花板、沙龙、学院、风琴、陈列室、图书馆、飞檐、格子、壁柱、露台、窗、小塔、走廊、

耙、木铲、叉子、铅笔、板车、竿、锯、刨、槌、楔、把手、椅子、桶、箍、桌于、小门、风标、窗架、地板、工作箱、柜子、弦乐器、船、框架、以及其他物品,诸州会议室、诸州国民会议室、马路上的庄严的建筑、孤儿院或贫病医院,满哈坦的汽船和快艇,驶到一切的海上。

形象出现了!

任何使用斧头的形象,使用者的形象,和一切邻近于他们的人的形象,将木材砍倒的人和拽引木材到皮诺斯科或开尼贝克的人,加利福尼亚山中或小湖畔,或者哥伦比亚小茅屋里面的居住者,几拉,或里奥格那达南岸的居住者,友爱的群居,各种性格和风趣,沿着圣劳伦斯河,或加拿大地方,或黄石河下游的居住者,海岸或离海岸很远的居住者,捕海豹者,捕鲸者,破冰前进的两极航海家形象。

形象出现了!

工厂、兵工厂、制造场、市场的形象,铁路的两条铁轨的形象,大桥的枕木、巨大的骨架、桁梁、穹门的形象,成队的小船、拖船、运河船、江船的形象,沿着东方海洋西方海洋和在许多海湾和僻静地方的船场和船坞、橡树的龙骨、松木板、圆木、盘曲的木料、正在航行着的船、一层层的建筑架、内外忙碌着的工人、放在周围的工具、大螺钻与小螺钻、手斧、大钉、绳、方规、圆凿和刨子。

10

形象出现了!

测量,锯,削,接合和染色的物体的形象,棺材的形象,使死者穿着尸衣躺在里面,形象出现在柱子上,在床柱上,在新娘的床上,小槽的形象,摇椅的形象,婴儿的摇篮的形象,舞蹈者脚下的地板的形象,父母子女友爱和睦的家庭的木板形象,幸福的青年男女的家庭的屋顶,婚姻美满的青年男女的屋顶的形象,在这屋顶下贞洁的妻子愉快地做好晚餐,为纯洁的丈夫在工作了一天之后满意地享受。

形象出现了!

法庭上犯人的位置,他或她坐在那位置上的形象,为年轻的酒徒和年老的酒徒所倚凭着的酒吧间的柜台的形象,为卑鄙的脚步所践踏的所侮辱的愤怒的楼梯的形象,猥邪的睡椅,和邪婬的不健全的配偶的形象,有着不正当的输赢的赌博台的形象,给定了罪的、面容憔悴两臂上带着手铐的杀人犯预备的坐梯的形象,郡长和他的副手都在旁边,沉默的嘴唇惨白的群众,绞索垂摆的形象。

形象出现了!

出入频繁的门户的形象,交情决裂的朋友迅速地红着脸闪出的门户,传进好消息和恶消息的门户,自信而傲慢的儿子从此走出了家庭的门户,在长久而可耻的别离之后,他身体患病,萎靡不振,丧失了天真,缺乏生计,而又重新进入的门户。

11

她的形象出现了,她比任何时候把自己保护得更少,但却比任何时候把自己保护得更好,她在粗野和污秽之间行动,自己却没有变成粗野和污秽,当她经过时,她就知道人们的思想,无物可以对她隐瞒,她并不因此就是不体谅不友爱,她是最受喜爱的,那没有例外,她没有理由惧怕,她也并不惧怕,当她经过时,听到咒骂、争论、呃逆的歌唱,看到猥邪的表情,这一切对于她是无用的,她沉默,她镇静,不介意这些,她接受这些,如同接受自然法则一样,她是坚强的,她也是一种自然的法则,——再没有比她还坚强的法则。

12

主要的形象出现了!

全部民主的形象,这是若干世纪所造成的结果,永远反映出别的形象的形象,扰攘的雄壮的城市的形象。

全大地上好客青和朋友们的形象,拥抱大地被全大地拥抱着的形象。

♥♥ 展览会之歌

1

(啊!劳动者毫不介意,他的工作在怎样使他接近上帝,那位遍及空间和时间的慈爱的劳动者。)

毕竟不能仅仅创造,或仅仅建设,而要从哪怕很远的地方把已经建立的搬来,赋予它我们自己的个性,平均的,无限制的,自由的,给那个笨重的庞然大物注入生动而虔敬的热情,主要的不是拒绝和破坏,而是接受、结合和更新,要指挥也要服从,要追随更要引领,这些也是我们新世界的课程;

因为毕竟新的还那么少,而那旧而又旧的世界却多么丰盈!

草在长久地长久地生长,雨在长久地长久地落个不停,而地球在长久地滚动。

2

来吧,缪斯,从希腊和爱奥尼亚①迁来,请勾销那些大大超付了的帐目吧,那特洛伊事件和阿喀琉斯的愤怒,以及伊尼亚斯和奥德修斯的漫游,在你那帕那萨斯雪山②的岩石上贴出“已迁走”和“出租”的招贴吧,在耶路撤冷也这样做,把布告高悬在雅法的大门上和摩里亚山头,在你们德意志的、法兰西的、西班牙的城堡和意大利的收藏处的墙上,也同样办理,因为如今一个更好、更新、更忙的半球,一片辽阔而未经试验的领地需要你,在把你等候。

① 古希腊文化中心。

② 在希腊南部,相传是太陽神和文艺女神们的灵地。

3

响应我们的呼吁,或者不如说响应她的长期怀抱的意向,再加上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引力,她来了啊!我听见她衣据的窸窣声,我闻到她呼吸的馥郁的香气,我注意到她那滴溜溜顾盼的好奇的眼睛,那神圣的步履,正朝着这片场地。

夫人中的夫人哟!那么我能否相信,那些古老的寺院,古典的雕塑,它们谁也不能阻止她转移?

连维吉尔和但丁的光彩,连那无数的纪念和诗篇,古老的联系,也不能吸引她,缠住她,而她离开了那一切一然后来到了这里?

是的,朋友们,如果你们允许我这么说,如果你们看不见,我却能清楚地看见她,就是那个表现尘世、活力、美和英雄气概的不朽的灵魂,通过她的演变到这里来了,而她以前那些主题的地层已经无用,已经被今天的地层、今天的基地所掩蔽和幽禁,她的在卡斯泰里泉水①旁的声音随着时间消失了,老死了,埃及的裂嘴唇的斯芬克斯沉默了,所有那些长期令人迷惑的坟墓都沉默了,亚洲的史诗和欧洲的戴着头盔的武士永远结束了,缪斯们的原始的召唤停止了,佳丽娥珀②的召唤永远停息了,克莉娥③、梅勒菠美妮④、塔莉亚⑤死了,尤纳和奥利安娜⑥的庄重的曲调结束了,对神圣的圣杯的寻找结束了,耶路撒冷如一把灰烬被风吹走了,灭绝了,十字军夜半模糊的流水般的队伍随着日出匆匆趟赶,阿马蒂斯⑦、坦克雷德永远过去了,查理曼、罗兰、奥利弗⑧过去了,吃人的妖魔巴墨林完了,从乌斯克水面反映出来的塔楼倒影消失了,亚瑟王同他所有的骑士一起消失了,墨林、朗斯洛、加拉哈德⑨都完了,像薄雾般完全消散了,过去了!过去了!对于我们来说是永远过去了!

那个一度如此强大的世界现在成了空虚的没有生气的幽灵般的世界了,那个锦绣般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外国世界,连同它所有的壮丽的神话和传奇,它的骄傲的国王和城堡,它的僧侣和好战的领主,以及优雅的夫人们,如今已进入它的停尸的地下穹窿,穿戴着盔甲和王冠躺在棺材里,为莎士比亚的华丽词藻所装饰,受到丁尼生的哀惋丧曲的吊慰。

我说我看见了,朋友们,即使你们没有看见,那光彩照人的流亡者,(她确实旅行了尽管与当年同样但已经变化了的相当远的旅程,)径直朝这个约会的地点走来,有力地为她自己扫清道路,大踏步穿过混饨。

不因机器的轰响和汽笛的尖叫而恐惧,也丝毫不为排水管、煤气表和人造肥料所吓唬,微笑着,明明是为打算留下而高兴,她到了这里,被安置在厨房用具之中!

① 古希腊文艺女神灵地帕那萨斯山上的泉水。

② 希腊神话中管史诗的缪斯。

③ 管历史的缪斯。

④ 管悲剧的缪斯。

⑤ 管喜剧及田同诗歌的缪斯。

⑥ 这两人是十六世纪英国诗人斯宾塞的《仙后》第一卷中的人物;尤纳代表真正的宗教。

⑦ 以下六人是中世纪西欧关于查理大帝及其骑士的传奇故事中的人物。

⑧ 罗兰、奥利弗,是查理曼大帝麾下的12圣骑士。法国中世纪英雄史诗《罗兰之歌》中,后卫骑士罗兰大败千隆西斯瓦勒。

⑨ 这三人是亚瑟王传奇故事中的人物。

4

可是且慢——我不是忘记讲礼貌了?

现在向你,美国,介绍这位生客,(真的,此外还有谁是我一生要歌吟的呢?)

以自由的名义欢迎不朽者啊!

紧紧地握手,从今以后双方便是亲爱的姐妹了。

缪斯啊,请别害怕!

真正新的情况和岁月在迎接你,包围你,我坦率地承认这是一个古怪又古怪的民族,它的风尚也颇力新奇,不过还是同一个古老的人类,里里外外都是同样的面貌和心地是同样的,感情是同样的,渴望是同样的,同样的古老的爱,同样的美和价值。

5

我们并不责怪你,年长的世界,也不真正从你脱离,(儿子会从父亲脱离开来吗?)

当我们回头瞧着你,看见你自古以来一直委身和致力于你的职责和宏伟的事业,我们今天更尽力于我们的世纪。

比埃及的古墓更宏伟,比希腊、罗马的神殿更辉煌,比米兰的雕塑精巧和尖塔高耸的大教堂更壮丽,比莱茵河流域的城堡高楼更幽美,我们甚至今天就着手计划,要超过这一切,建起你的像大教堂般雄伟的神圣工业,那不是陵墓,是一种从事于实际发明的生活的核心堡垒。

好比在一片苏醒的幻景中,我在歌唱时就看见它升起,我里里外外地细看着,预言着,它那多方面的整体。

环绕着一座宫殿,空前地巍峨壮美而宏大的宫殿。

大地的现代壮观,超过世界历史上的七奇,玻璃和铁架的正面一层叠一层地高高升起,使太陽和天宇为之开颜,泛出种种喜悦的光辉,青铜色,淡紫色,蛋青色,深红与海蓝,在它的金色屋顶上,在你那自由之旗下面,将要飘扬美国的旗帜和每个国家的彩旗,周围要聚集一群庄严、美丽但却较小的宫殿。

在它们里面的什么地方,所有那些促使人类生活完美化的东西都要开始发动,被实验、讲解、提出,并显着地展览。

不单是工程、贸易、产品的整个天地,还有世界上所有的工人都要在这里得到表现。

这里,你将在流动的操作中追索,在每个实际而紧张的运动状态下追踪那些文明的溪流,材料在你眼前会像魔术般地改变形态,棉花几乎是直接从田里摘来,在你面前烘干,拣净,轧好,打包,纺成纱,织成布,你会看到工人在操作,按照一切旧的和新的工序,你会看到各种谷物和怎样制成面粉,然后由面包师傅烤出面包,你会看到加利福尼亚和内华达的粗矿砂一道一道程序地运动,最后变成了金条;你将观察印刷工怎样排版,了解那个排字盘使用的诀窍,你将惊讶地注意到耙式印刷机怎样飞转着它的机筒送出一溜溜印张,迅速而平稳,还有相片、模型、手表、大头针、钉子,都会在你眼前一一制成。

在一些宏敞而安静的大厅里,一个庄严的展览馆会教给你无限的矿物知识,另一大厅将展出树木、植物、花卉——再一个是动物、动物生活和发展史。

一个宏伟的会堂将作为音乐厅,其余的将展览别的艺术——学术,科学,这里都有的是,这里什么也不会忽略,一切都只会受到尊重、支持并获得显示。

6

(这个,以及这一切,美国哟,将是你的金字塔和方尖碑,你的亚历山人灯塔,巴比伦花园,你的奥林匹亚神殿。)

那许多不劳动的男人和女人,会永远在这里面对劳动的群众,这对双方都有益,对大家都光荣,对于你,美国,对于你,不朽的诗魂。

而你们,有权威的主妇们!你们将居住在这里。

在你们的比一切古代国家更庞大的国家里,它引起今后千秋万代的注意和回响,以更加骄傲的歌曲歌唱更加强大的主题,歌唱实际的和平的生活,人民自己的生活,人民自已,被提高了和启迪了的、沐浴于和平——欢乐而安全的和平中的生活和人民自己。

7

取消那些战争的主题吧!废除战争本身吧!

让那些发黑而残缺的尸体的形象从今永远从我颤粟的视域中消失,再也不要回来!

让那个打开了的地狱和血腥的袭击,那些只适合噬肉舔血的虎狼而违背人类理性的东西,永远不再回来吧,让工业化运动取代它,迅速前进,连同你的无畏的大军——工程学,你的迎风招展的劳动锦旗,你那声音洪亮而清彻的号角。

抛掉古老的罗曼司!

抛掉外国宫廷的小说、情节和戏剧,抛掉那些带着甜蜜韵脚的情诗,游手好闲者的私通和无聊的风流韵事,它们只适合那样的晚宴,那里人们踩着过时的乐曲轻盈起舞,只适合少数人骄奢糜烂的欢娱,那炫目的吊灯下一阵阵酒臭、粉香和情欲。

对你们,可敬而明智的姐妹们,我高声为诗人和艺术提出一些壮丽得多的主题,去赞扬当今的现实,去教育普通人认识他的日常生活和职业的光荣,去歌唱运动和科学的生活是如何永远也不可战胜,去为每个人和全体动手工作,去犁地,锄草,挖掘,去栽种和照料树木、浆果、蔬菜、花卉,为了让每个男人注意自己真的在做些事情,每个女人也同样认真,去使用铆头和锯子,(劈开,或者横剖,)去学会一种干木活、泥水活和油漆工的本领,去当男裁缝,女裁缝,hushi,旅店喂马人,勤杂去发明一些有独创性的东西,帮助洗涤、打扫和烹饪,并且不要耻于参加这所有的劳动本身。

我说缪斯,我今天在这里给你带来了,一切粗粗细细的任务和职业,苦工,有利健康的苦工和汗水,永无尽止,从不停息,那些古老又古老的实际负担,欢乐,兴趣,家庭,父母之道,童年,丈夫和妻子,室内舒适品,房子本身和它所有的设备,食物及其贮藏,为此使用的化学剂,凡属构成一个普通、强健、全面、气质优雅的男人或女人、使之完美而长春的东西。

它们有助于目前生活的健康和幸福,并塑造其灵魂,以适应未来永恒而真实的生命。

连同最新的联系手段,工程,国际间的运输工具,蒸汽动力,伟大的特快交通线,煤气,石油,这些我们时代的成就,大西洋的精密的电缆,太平洋铁路,苏伊士运河,西尼斯山、戈萨和胡塞克隧道,布鲁克林桥,这个由铁轨、由串联着每个海洋的轮船航线所交织的地面,我带来了我们自己的圆场,现代的地球。

8

而你,美国,你的子孙从来就巍然屹立,可是你更在一切屹立者之上耸峙,你的左手边是胜利,你的右手边是法律;

你联邦啊,掌握着一切,熔合着、吸收着、容忍着一切,我歌唱你,永远歌唱你。

你,也是你,一个世界,以你所有的辽阔地域,多方面的,不同的,遥远的,被你聚合为一体——一种共同的全球性言语,一个共同的命运,一切都不能从它分离。

用你所认真地赐予你的执行音的符咒,我在此召唤我的主题,并给它们以人性,让它们在你眼前走过。

看哪,美国!(还有你,不好直呼尊名的姐妹和贵宾!)

你的水域和陆地在为你成群结队而来;

看哪!你的田地和农场,你的远处的群山和树林,像排成队伍正在向这里行进。

看哪,大海自己,以及它那无边的、起伏着的胸脯上的船只;

看,那迎风鼓胀的白帆点缀着碧蓝与翠绿之处。

看,那些来来往往、在港口驶进驶出的轮船,看,那些像三角旗一般在悠悠飘荡的黝黑的烟雾。

看哪,在俄勒冈,在遥远的北部和西部,或者在缅因,北部和东部远处,你那些愉快的伐木者,整天挥舞着他们的大斧。

看哪,在大湖上,你的站在舵轮旁的舵手们,你的划桨人,苍白的浪涛在那些强壮的胳臂下翻滚!

在炉子旁边,在铁砧旁边,请看你那些挥着大锤的健壮的铁匠,坚定地高举手臂,上下起落地抡着铁锤,发出愉快的轰响,好比一片騷动的笑嚷。

请注意到处出现的创造精神,你那些迅速的专利品,你那些陆续出现了和正在出现的工场和铸工厂,看,从它们的烟囱口高升的火焰正向外流荡。

请注意,你的连绵不绝的农场,在北部和南部,你的富饶的儿女各州,从东方到西方,俄亥俄、宾夕法尼亚、密苏里、佐治亚、得克萨斯,以及其他各地的各种产品,你的无边的庄稼、草地、麦子、油料、大米、大麻、蛇麻子和糖,你那些装得满满的仓库,无穷的运货列车和鼓胀的库房,你的葡萄架上成熟了的葡萄,你的苹果园中的苹果,你的不可计数的木材、牛肉、猪肉、土豆,你的煤,你的黄金和白银,你的取之不尽的铁矿。

神圣的联邦啊,一切都属于你!

轮船,农场,商店,仓库,工厂,矿山,城市和州郡,北部和南部,单个和集体,所有这些,敬畏的母亲啊!我们通通献给你。

你啊!绝对的保护者,一切的堡垒!

因为我们深知,你既然给予这种种和一切,(如上帝一样慷慨,)没有你就没有了一切,没有了土地、家乡,也没有轮船,没有矿山,没有今天这可靠的种种,什么都没有,哪一天都没有保障。

9

而你,飘扬于一切之上的标志啊!

娇柔的美人,我有句话对你说,(可能是有益的,)请记住你并非一直像今天这样如意地行使权威,在别的场合我曾观望过你,国旗,并不怎么整洁、完美而清新地如鲜花盛放,在那纯净无暇的丝绸皱褶里,但是我曾看见在损裂的旗杆上你是被撕成碎片的旗,或者被某个年青执旗者以拼死的双手紧紧抓住在胸前,为你进行生死拼搏,长久地战斗不息,在大炮的轰鸣、纷纷的咒骂、呻吟和叫喊以及步槍齐射时噼噼啪啪的响声中,当人群恶狠狠地向前汹涌,生命已在所不惜,为了你仅存的沾满污垢、硝烟和浸渍着鲜血的残余,为了那个缘故,我的美人哟,为了使你可以像现今这样在那高处从容飘曳,我曾看见多少个好男儿倒下在你的眼底。

如今这里和今后的一切都进入了和平,一切都属于你啊,国旗!

如今和今后都是为了你,宇宙性的缪斯啊,而你也为了它们!

如今和今后,联邦啊!一切的劳动和工人都是为了你!

谁也不和你分离——从今以后只有一体,我们和你,(因为儿女们的血,如果不是母亲的血又是什么呢?

同样,生命和作品,要不是通向信念和死亡的道路,究竟又是什么呢?)当我们细数我们的无穷财富,那是为了你,母亲,我们今天拥有这一切,它们都不可分解地全在你身上;别以为我们的歌唱,我们的展览,仅仅是由于产品的总额和价值,——那是由于你,你体内的灵魂,惊心动魄的神圣光芒!

我们的农场、发明、庄稼,我们拥有着,在你身上!

各个城市和各个州在你身上!

我们的自由全在你身上!我们的生命本身也在你身上!

♥♥ 红木树之歌

1

一支加利福尼亚的歌,一个预言和暗示,一种像空气般捉摸不着的思想,正在消隐和逝去的森林女神或树精的一支合唱曲,一个不祥而巨大的从大地和天空飒飒而至的声浪,稠密的红木林中一株坚强而垂死的大树的音响。

别了,我的弟兄们,别了啊,大地和天空!别了,你这相邻的溪水,我这一生已经结束,我的大限已经降临。

沿着北方的海滨,刚刚从岩石镶边的海岸和岩洞回来,随着孟多西诺区那咸涩的海风,以海涛作为低音和嘶哑而沉重的伴奏,连同以健臂挥舞着的斧头在砍伐的悦耳的咔嚓,我听到那棵非凡的大树唱着它的死亡之歌,当它被斧子锋利的舌头深深地劈裂,在那稠密的红木林中。

那些伐木者没有听见,营地的棚屋没有回声,那些耳朵尖灵的卡车司机、测链员和螺旋起重机手们也没有听见,当树精从他们的千年旧居来加入这一合唱,只有我的灵魂听见了,那么明显。

从它那密密丛丛的叶簇里,从它那矗出二百英尺的高耸的树冠,从它那刚健的躯干和枝柯中,它那一英尺厚的树皮里面,那支季节和时间的歌曲,不只是过去而且是未来的歌曲,正在那里沙沙地悲叹。

你,我的从未诉说过的生命,还有你们,全部古老而天真的欢乐,我那年复一年地坚持在春雨夏陽中,坚持在狂风、白雪和黑夜中但仍带欢乐的顽强的生命;那伟大、坚忍而艰苦的欢乐哟,我的灵魂从不为人类注意的强大的欢乐!

(因为要知道,我有着适合于自己的灵魂,我也有意识、人格,而且所有的岩石、山岗都有,整个的地球都有,)适合于我和我的弟兄们的生命的欢乐哟,我们的死期,我们的大限已经到了。

我们并不悲伤地屈服,威武的弟兄们,我们是曾经壮丽地充实过我们时代的生灵;

我们以大自然的宁静的内涵,以默默的巨大的喜悦,欢迎我们终生为之服务的一切,并且把地盘让给他们。

因为他们长期以来就被预报过,作为一个更优秀的种族,他们也将壮丽地满足他们时代的希望,我们为他们让位,但他们身上我们自己仍有,你们这些森林之王!

这些天空和大气,这些山岳的高峰,沙斯塔山和内华达山脉,这些高大而陡峭的悬崖,这旷野,这些山谷,远处的约斯密特瀑布,都要为他们所消化和吸取。

然后,进入一个更高的音阶,歌曲更加豪迈,更加迷人地升起,好像那些继承者,那些西部的神灵,都参加进来,带着大师的口气。

不因亚细亚的偶像崇拜而苍白,也不因欧罗巴古代的屠场而血红,(那是篡夺王位的谋杀之地,至今还到处残留着战争和绞架的腥味,)而是来自大自然长期的无害的阵痛,由此和平地长成。

这些处女地,西部海岸的土地,我们保证,我们奉献给你,你这长期以来被许诺的新的帝国,你这新的登峰造极的人类。

你,秘密而深奥的意志,你,平凡而崇高的男子气概,一切的目的,只予不取的习惯,独立而不移,你,神圣的女性,一切的主管和来源,生命与爱情以及生命与爱情的结果所由来之地,你,美利坚的雄厚物资的看不见的道德精髓,(无论生前死后永远在起作用的东西,)

你,有时人家知道但更经常地不为人知的实际上形成和铸造新世界并使之适合于时间与空间的你。

你,暗暗潜藏于深处的民族意志,隐蔽而永远警醒的你,你们,被顽强地追求着但也许并没有自我意识到的过去与现今的目的,不为一切暂时的错误和表面的混乱所动摇的你们;你们,生气勃勃的、普遍的、不死的胚芽,一切教义、艺术、法令和文学的根柢,在这里营建你们永久的家园,在这里创业,这全部的地区,西部海岸的土地,我们都奉献给你们,誓不反悔。

因为你们的人,你们独特的族类,在这里可能强壮、美妙而魁梧地成长,在这里与大自然相称地耸立起来,在这里伸入辽阔明净的太空,不为墙壁和屋顶所限制、阻碍,在这里与暴风雨或太陽一起大笑,在这里欢乐,在这里耐心地适应一切,在这里照料他自己,显露他自己,(不理睬旁人的规矩,)在这里满足他的时代,到时候就倒下,就供应,最后无人过问,就消失,就服务于旁人。

就这样,在北部海滨,在卡车司机的叫唤和叮叮铁链的回响中,在伐木者悦耳的斧声中,我在孟多西诺林地上听到,那树干和树枝倒下时的轰响,闷声的尖叫和呻吟,那种从红木树连缀而来的词语,像出自某些狂喜的、古老的、沙沙作响的声音,那些歌唱着、退隐着的延续千百年的看不见的森林女神,离开她们在群山和丛林中的所有的幽境,从卡什凯德山脉到瓦萨奇,或者遥远的爱达荷,或犹他,把那些合唱和暗示,未来人类的远景,那些居留地,以及所有的特征,从此让给现代的神灵。

2

加利福尼亚的光辉灿烂的庆典,突然上演的壮丽的戏剧,陽光照耀的广阔地面,从普吉特海峡到科罗拉多南部的漫长而多彩的地带,沐浴在更甜美、更稀奇、更健康的空气中的土地、山谷和巉岩,长期准备着的天然田野和休耕地,无声的循环演变,缓慢而安稳地跋涉着的年代,成熟着的空荡荡的地表,在底下形成的丰饶的矿产;

新时代终于到来,在当权,在占据,一个蜂拥而至的忙碌的种族在到处安居,进行组织,船舶从全世界各地驶来,向全世界开去,向印度、中国、澳大利亚和太平洋上成千个安乐的岛屿驶去,人口稠密的都市,最新的发明,河流上的轮船,铁道,还有许多繁荣的农场,连同机器,还有羊毛、小麦和葡萄,正在采掘的黄澄澄的金属。

但是,西部海岸的土地哟,你们有比这些还要多的东西,(这些仅仅是工具、器械和落脚点,)我在你们身上看到,肯定会到来的,那个千万年来一直推延到了今天的诺言,我们共同的种族,人类;得到保证要在这里实现。

终于有了新的社会,与大自然相称的社会,它在你们男人身上,多于在你们的山峰和威武雄壮的树木里,在你们的妇女身上,远远多于你们所有的黄金和葡萄藤,甚至多于生命所必需的空气。

我看见现实与理想的孩子,现代的天才,他刚刚来到,来到一个真正新的可是长期准备的时代,为广大的人类、真正的美利坚在开辟道路,这个如此伟大的历史继承者,要建立一个更加宏伟的未来。

♥♥ 各行各业的歌

1

为各行各业唱支歌啊!

在机械和手工劳动中,在农田作业中,我找到了发展,并且找到了永恒的意义。

男工和女工哟!

即使一切实用的和装饰性的教育都从我身上很好地展示出来了,那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我像一个主讲教师、慈善的业主、聪明的政治家,那又算得了什么?

即使我对你像个老板,雇用你并给你工资,那会使你满足吗?

那些学问渊博者,品格高尚者,仁慈者,都是些常用之词,而像我这样一个人,却从来不是通常的。

我既不是仆人,也不是主人,我不一定只要高价,也可以要低价;无论谁欣赏我,我愿接受自己的价格。

我愿与你平等相处,你也得平等待我。

如果你站在一个车间里劳动,我也站在同一个车间最靠近的地方,如果你给你的兄弟或最亲爱的朋友送礼。我要求与你的兄弟或最亲爱的朋友一样,如果你的情人、丈夫、妻子白天或晚上是受欢迎的,我一定同样受欢迎,如果你堕落了,犯罪了,病了,我为了你也会那样,如果你还记得你那些愚蠢而非法的行为,难道你以为我就不记得我自己的愚蠢而非法的行径?

如果你在进餐时痛饮,我就坐在你餐桌的对面痛饮,如果你在街上遇到一个生人并且爱上了他或者她,可不,我也时常在街上遇到生人并爱上他们。

呃,你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有点寒伧?

你是不是把总统看得比你大些?

或者把富人看得比你强?或者有文化的人比你聪明?

(因为你浑身油污或长了脓疱,或者酗过酒,或偷过东西,或者是你害了病,或得了风湿症,或是个妓女,或者由于轻薄、无能,或者只因为你不是学者,你的名字从没在书报上见过,所以你就认输,承认自己总不如别人能永垂不朽?)

2

男人和女人的灵魂啊!我所说的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和没有触感的,并不是你们,我不是要去辩论赞成或反对你们,并断定你们是不是活着,我公开承认你们是谁,即使别人都不承认。

成人、半成人和孩子,这个国家的和每个国家的,在家的和在外的,这个与那个,我看都一样,彼此相等,还有他们后面的或通过他们而来的人。

妻子,她丝毫不亚于丈夫,女儿,她完全像儿子一样能行,母亲,她哪方面都与父亲相等。

无知者和贫苦者的后裔,学手艺的孩子们,在农场劳动的小伙子们和在农场劳动的老头子们。

水手们,商人们,沿海航行者和侨民们,所有这些人我都看得见,但是更近和更远的我也同样看得见,谁也别想逃避我,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带来了你们最需要也经常有的东西,不是金钱、情爱、衣服、饮食、学问,不过是同样好的东西,我不派出代理人或中介人,不提供价值代用品,而是提供价值本身。

有个东西是现在和以后永远会在你们面前出现的,它不见于书报、祈祷和讨论中,它回避讨论和印刷,它不会被写进书本,它不在这本书中,它是为了你们任何人的,它距离你们并不远于你们的视听,它为最近、最普通、最现成的事物所暗示,它始终受它们的挑引。

你们可以阅读许多种文字,但读不到关于它的东西,你们可以读总统咨文,但从中看不到有关它的事情,在国务院或财政部的报告中,或者在日报或周刊上,或者在人口普查和税收报告里,行情表或任何存货账本里,都毫无踪影。

3

在高空中浮游的太陽和星辰,苹果形的地球和上面的我们,它们的趋向确实有不平凡之处,但是我不明白它是什么,除了它是壮丽的,它是幸运,除了我们在这里的全部宗旨不是一种投机、戏谑或侦查,以及那不是一桩运气好时对我们有利、而不走运时可以使我们失败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由于某种偶然还可以撤回的行径。

光明与陰影,身体的奇异感觉与人格,极为得意地吞噬一切的贪心,人的无穷的骄做和扩展,难以言喻的欢乐和苦闷,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的奇迹,以及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奇迹,你想它们是为了什么呢,伙计?

你想它们是为了你的生意或农业劳动,或者是你的商店的盈利?

或者是给你自己造就一个地位,或者给一位绅士或一位太太打发日子?

你认为风景之所以具有实质和形态,是为了要让人画入画里?

或者男人和女人之所以也这样,是为了让别人去写他们,而歌曲是为了让人歌唱?

或者地心引力,各种伟大的法则与和谐的结合,以及空气的流动,都是为了充当学者们的课题?

或者褐色的土地和深蓝的海洋是为了进入地图和海图?

或者星星是为了排人星座并获得奇怪的名字?

或者说种子的萌发只不过为了农业法典或农业本身而已?

旧的制度,这些艺术、图书馆、传说、收藏品,以及在制造业中传下来的技艺,难道我们愿意给它们以这么高的估计?

我们愿意高度评价我们的资产和营业吗?我并不反对,我对它们的估价高到最高的程度——

然后我把一个由女人和男人生的孩子摆到超过一切估价的地位。

我们觉得我们的联邦伟大,我们的宪法伟大,我不是说它们不伟大、不好,因为它们就是那样啰,今天我正如你们那样十分爱它们,于是我才爱你们,并爱地球上我所有的同伙。

我们认为圣经和宗教是神圣的,——我不说它们并不神圣,我说它们全是从你们生长出来的,并且还可能再从你们生长,赋予生命的不是它们,赋予生命的是你们,

它们是从你们长出来的,犹如叶子从树上生发,或者树木从上里长出一样。

4

我把全部有过的尊敬都加于你无论谁的一身,总统是为了你而待在白宫,而不是你为了他待在这里,部长们是为了你而在他们的机关工作,而不是你为了他们生存在这里,国会为你们每年开一次大会,法律、法院,每个州的形成,各个城市的宪章,贸易和邮电的来往,都是为了你。

倾耳细听吧,亲爱的学者们,教义、政治和文明来自你们,雕塑和纪念碑,以及任何地方镌刻着的任何东西都记录在你们身上,历史的要点和统计只要有过记载的如今都在你们身上,神话和故事也是这样,假如你们不是在这里呼吸行走,那么它们都会在哪里呢?

那么最着名的诗篇也会成为灰烬,讲演和戏剧也全是一片虚妄。

一切建筑只不过是你们注视它时所赋予它的东西,(你们想过它是寓于白色和灰色的石头中吗?或者是在那些拱门和檐口的线条里?)

一切音乐都是在你们为乐器所提醒时从你们心中觉悟的东西,那不是小提琴和短号,不是双簧管或鼓声,也不是唱他那美妙的浪漫曲的男中音歌手的乐谱,也不是男声合唱或女声合唱的乐谱,那是在比它们更近和更远之处。

5

那么,一切都会回来吗?

每个人都能对镜一瞥就看到那些最好的迹象吗?没有更伟大或更丰富的了?

是不是这一切都同你、同那看不见的灵魂坐在一起呢?

我所提出的这个怪论确实艰奥而新奇,世俗之物和看不见的灵魂竟是一体。

盖房、丈量、锯木板,干铁活、吹制玻璃、制铁钉、修桶、铺铁皮屋顶、覆盖瓦片,装配船只、建筑船坞、加工鱼类、用铺路机铺石板人行道,抽水机、打桩机、摇臂吊杆、煤窑、砖窑,

煤矿和所,下面的矿藏,黑暗中的灯、回声、歌曲,透过煤污的脸孔流露的那些沉思和伟大的朴素思想,钢铁厂,丛山中和江边铁匠铺的炉火,在周围用大撬棍试测熔解量的工人,矿石块、石灰石、煤,对矿石的适当组合;

鼓风炉、搅炼炉,最后在熔液底下结成的环形硬块,滚轧机、粗短的生铁条、坚强的棱角铮铮的T形铁轨,炼油厂、蚕丝厂、白铅厂、糖厂、汽锯、宏大的磨坊和工厂,劈凿石头,錾成整齐的门面,或者窗户,或者门楣,木槌、齿凿、保护拇指的指套,接合钢板用的铁凿,煮拱顶胶液的铁锅,以及锅底下的火,棉花包,搬运工的铁钩,锯匠的锯子和锯架、铸工的模型、屠夫的刀子,冰锯,以及全部的冰上操作,船上的索具装配工、抓钩工、制帆工和滑轮制造者的工作和工具,古塔胶的用品、纸型、颜料、刷子、制刷业和玻璃工人的工具,胶合板和胶锅、糖果店的装饰品、细颈瓶和玻璃杯、剪子和熨斗,钻子和膝带、液体计量器、柜台和凳子,用羽毛管或金属制的笔,各种刃具的制造,酿酒厂、酿造工艺、麦芽、大桶、酿造工、制酒工、制醋工所做的种种,皮革修整、马车制造、锅炉制作,搓绳子、蒸馏、油漆招牌、烧石灰、摘棉花、电镀、制电版、浇铸铅版,凿孔机、刨平机、收割机、耕地机、打谷机,蒸汽客车,货车驾驶人的运货车、公共马车、沉重的大车,焰火制造术,晚上燃放的彩色焰火,幻想的形象和喷射,屠夫肉摊上的牛肉、屠夫的屠宰场、穿着宰衣的屠夫,屠场的猪栏、宰猪用的铁锤、挂钩、烫水桶,剖取内脏和解卸用的劈刀,包装工的大槌,以及冬季包装猪肉的大量苦活,面粉厂,碾磨麦子、黑麦、玉米、大米,桶、容量为大大小小的木桶,满载的船只、码头和堤岸上高高的堆垛,码头上、铁路上、沿海航船上、渔船上、运河上的工人及其工作;你自己或任何人生活中每时每刻的日常工作,店铺、庭院、货栈或者工厂,这些就是你身旁白天黑夜的情况——

工人啊,无论你是谁,这就是你的日常生活!

就在这一切中有着最大和最重的分量——

就在这一切中有比你所估计的要多得多的东西,(同时也少得多,)在它们里面有供给你我的实体,在它们中有给你我的诗篇,在它们中,可不是在你自己——你和你的灵魂中,包含着一切,不管评价如何,在它们身上是好的发展——在它们身上有全部的主题、暗示和可能的遇合。

我不断言你所瞻望到的那些是无用的,我不建议你到此止步,我不是说那些你认为伟大的先导并不伟大,但是我说谁也不能引向比这些所引向的更伟大之处。

6

你要到远处去寻觅吗?你最后一定会回来的,在你所最熟悉的东西中找到最好的,或者像最好者一样好,在你最亲近的人中找到最中意的、最强健的和最爱你的,幸福、知识,不在别处而在这里,不是为别的时候而是为了此刻,你最先看见和接触的男人常常是在朋友、兄弟或最亲近的邻居中间,——女人则是在母亲、姐妹、妻子中间,大众的趣味和职业总是在诗中或任何别处居于首位。

你们,这些州的男工们和女工们,你们有着自己的神圣而坚强的生命,而所有别的人都让位于像你们这样的男人和女人。

当赞美诗代替歌手歌唱时,当经文代替传教士宣讲时,当讲坛走下来代替那个雕刻讲坛的雕刻者行动时,当我能够在白天或黑夜接触书本的躯体,并且它们反过来再接触我的肉体时,当一种大学课程像一个睡觉的女人和孩子那样使人相信时,当地窖里的金币像守夜人的女儿那样微笑时,当那些被保证人的证书坐在对面椅子里逍遥并成为我的友好伙伴时,我打算向它们伸手,像我对你们这样的男人和女人似地,并且十分看重它们的价值。

♥♥ 转动着的大地之歌

1

一支转动着的大地和相应的语言之歌,你想,那些直线,曲线,角度和点画便是语言么?

不,那不是语言,本质的语言,乃是在地里和海里,在空气里,在你的心里。

你以为,那从你朋友们的口里出来的精美的声音便是语言么?

不,真实的语言比它还要精美。

人类的肉体便是语言、这便是千言万语,(在最美的诗歌中;男人的或女人的肉体,形象完美,自然,快乐的肉体再现,各部分都有力,能积极活动,能感受,没有羞耻感,也没有害羞的必要。)空气,泥土,水,火,——这些都是语言,我自己对它们便是一个字,——在性质方面我同它们相互渗透,——我的名字对它们是毫无意义的,即使把我的名字用三千种文字说出来,空气,泥土,水,火,又怎么会知道它呢?

一种健康的面貌,一种表示友爱的或命令的姿势,便是语言,是文字,是意义,有些男人和女人凭面貌上所具有的魔力,那也就是语言,是意义。

灵魂的磨炼便是依靠着大地的无声的语言,大师们知道大地的语言,并且应用它们多于应用有声的语言。

改进便是大地的言语之一,大地不滞留也不急遽,它自始即在它自身中潜藏着它所有的属性、生长机能和效果,它的意义不仅在于它的美好的一半,它的缺陷和赘疣部分所表现出的意义也同完美部分一样多。

大地对一切都无所吝惜,它是十分大量的,大地的真理永远在那里期待着,它们并不隐藏自己。

它们是平静的、微妙的,无法印刷成文字,它们包含在愿意传达它们的一切书物之中,传达一种感情和邀请,我说了又说。

但我不言语,如果你们不听我的,我对于你们还有什么用呢?

你们不能忍受和改善,我还有什么用呢?

(生产出来呀!你要把你自己的果实在你心中腐烂么?

你愿意潜伏在那里使自己窒息么?)

大地并不争论,并不感伤,亦没有一定的安排,它从不叫喊、匆忙、说服、压迫、许诺。

对一切都一视同仁,永没有可能想象的失败,不闭拒任何物,也不摒弃任何物,它揭示出一切力量、物体,状态,不遗漏半点。

大地并不表现自己,亦不拒绝表现自己,但它在外表的下面仍占有一切,在表面的声音下面,在英雄的壮大的合唱、奴隶的哀泣、爱人的蜜语、临死者的咒诅、残喘、青年的欢笑、买卖人的声调的下面,有着这一切效果最好的语言。

对于她的孩子,无言而雄辩的伟大的母亲的言语永不会落空,真实的言语不会落空,正如运动不会落空,光的返射不会落空一样。

白天和黑夜不会落空,我们所进行的航程也不会落空。

无数的姊妹们,姊妹们的不休止的舞蹈,向心的和离心的姊妹们,年长的和年轻的姊妹们,我们所知道的美丽的姊妹和别人一起跳舞。

以她的丰腴的背部向着每一个观看的人,有着青春的魅力,也有着同等的老年的魅力,她坐下,安详地坐下,我爱她也如其余的人一样,她手里拿着镜子,她的两眼从镜里返射出来,她坐着,闪着目光,不邀请任何人,也不拒绝任何人,白天夜晚,总是不倦地在她自己面前持着一面镜。

从近处看或从远处看,每天二十四小时中适当地公开出现,适当地和她们的许多伴侣,或一个伴侣来去,她们不用自己的容貌观看,而是用那些伴随着他们的人们的面貌观看,用孩子们的容貌,妇人或男子的容貌,动物的露出的容貌,或者无生物,陆地或水、或者天空的优美的幻影的容貌观看,从我们的面容,我的和你的,忠实地反映她们的面容观看,每天一定公开出现,但永不和同样的伴侣出现两次她们拥抱人,拥抱一切,三百六十五次无可抗拒地回绕着太陽进行着;拥抱一切,抚慰着,支持着,密切地跟随着最初的,如它们一样肯定而必要的三百六十五次的回旋。

坚定地转动着前进,毫无恐惧,永远抗拒着,载运着并通过日光、暴风雨、冷和热,仍然继承着灵魂的实现和决定,不停地进入和分开周围的和前面的流动的真空无障碍阻挡她前进,无须抛锚,也决不会触着岩石,迅速、欢喜、满足、不受损失,亦无物遗失,随时都能并准备做出精确的报告,这样,神圣的船舶航行在神圣的海上。

2

无论你是谁!这转动和返射都特别是为你而有,神圣的船舶航行在神圣的海上也是为你。

无论你是谁,是男是女,大地是为你而有陆有水,太陽和月亮是为你而悬在天空上,现在和过去首先为的是你。

不朽的也首先为的是你。

每个男人对于他自己,每个女人对于她自己,都是过去和现在的一个字,真实不朽的字;

没有人能为别人获得什么,——谁也不能。

没有人能为别人生长,——谁也不能。

唱歌是属于歌者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教育是属于教师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

谋杀是属于杀人者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盗窃是属于盗贼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爱情是属于爱人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礼物是属于给与者的,大部分还是回到他身上,——一定会这样,演说是属于演说者的,表演是属于男女演员并不是属于听众的,除了一个人自己的伟大和美好,无人能理解任何伟大和美好。

3

我敢说对于那将是完满无缺的男人或女人,大地也一定会完满无缺。

只有对于那永远是凋残破碎的男人或女人,大地才永远凋残和破碎。

我敢说没有一种伟大或一种能力不是在与大地的伟大和能力竞争,除了证实大地的理论的东西,就再不会有任何重要的理论,政治、歌唱、宗教、行为或其他一切,除非它们可以和大地的广阔相比,除非它们效法了大地的精确、活力、公平和正直它就没有价值。

我敢说我开始看到,有着更甜美的激奋的爱情确胜过反应的爱情,那种爱情只知自守,它自己并不邀请也不拒绝。

我敢说我开始发现在可听见的言语里是什么也没有的。

一切融汇于大地的无言的意义的表现中,融汇于歌唱肉体和大地的真理的人中,融汇于编纂不能印刷的言语的辞典的人中。

我敢说我看到的较好的东西比说出来的最好的东西还要好,那就是最好的东西永非言词所能述说。

当我要想把最好的东西说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说不出,我的舌头转动不灵,我的发音器官不听使唤,我成为一个暗哑的人。

大地的最好的一切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它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而是更廉贱、更容易、更切近的,事物并未从原先所在的处所移去,大地恰如过去一样地肯定而直接,事实、宗教、进步、政治、商业均如从前一样地真实,但灵魂也是真实的,它也是肯定而直接的,它的建立并不靠任何理论、证据,无可否认的生长建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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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对灵魂的音调,和灵魂言语发出回响的东西,(假使它们不响应灵魂的言语,那它们是什么呢?

假使它们不是特别关涉到你,那它们是什么呢?)我发誓我此后永不抱能把最好的东西说出来的信念,我的信念是把最好的留着别说。

说下去呀,谈说的人哟!唱下去吧,歌唱者哟!

钻研呀,塑造呀!积累大地的言语呀!

一年一年的工作下去,一点也不会白费的,也许需要等待很久,但将来一定会有用,当材料全都准备好的时候,建筑家就出现了。我敢向你保证建筑家一定会出现,我敢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理解你,为你辩解,他们中最伟大的必是最知道你的人,包容一切并且忠实于一切,他和其余的人将不会忘记你,他们将觉得你一点也不比他们渺小,你将在他们中受到充分的赞扬。

♥♥ 青年,白天,老年和夜

强大、健壮、可爱的青年哟,——充满优美、活力和魅力的青年哟,你知道在你以后来到的老年,也有着同样的优美、活力和魅力么?

光明灿烂的白天,——硕大的太陽照耀着的充满行动、野心和欢笑的白天哟,在你后面紧跟着充满千千万万的太陽、安睡和使人精力恢复的幽暗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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